“别啊！”
冯春陪着笑，“看在我‘车工朋友’面上，让我进去呗。”
姑娘摇摇头，掏出了自己的借阅证给冯春比了比。
冯春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叫做苏晚晴。
“你替我坐在这儿，想看什么，我给你拿来，可是不能借走，就坐我旁边看。”
她眨眨眼，“我可不能违反规定。”
冯春从善如流，一屁股坐在还有点温热的椅子上，拿过她的本子刷刷点点写下几个名字。
“字还挺好看呢。”
苏晚晴扶了扶眼镜，扭头走进了阅览室。
不一会儿，她抱着一大摞杂志出来了。
“给你！去年的、今年的《人民文学》、《收获》都在这儿了。”
冯春接过杂志摆在桌上，心想付费服务就是好，连找的功夫也省了。
苏晚晴眼看冯春坐在自己椅子上不起来，又转头进去找了把椅子。
俩人并排坐在门口，各忙各的。
去年的杂志如今都被图书馆用粗线扎在了一起，外面是一层黄黄的牛皮纸封皮，不知是谁用钢笔写了一行名字，总之是名副其实的“合订本”。
冯春捧着去年的人民文学翻得飞快，他并不需要重复阅读当年看过的作品，只有偶尔看到不熟悉的名字才翻过去看几眼。
一年的杂志花了一个小时翻阅完毕，冯春放下书，开始思索起来。
文坛的作家们还是那些，除了一个叫刘培文的没听说过，其他倒没有什么意料之外。
总体而言，五年时间过去，伤痕文学已经没什么声音了，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是寻根文学，但是也都是处于探索的阶段。
不过考虑到如今的稿费水平实在是不高，他还需要先放几个卫星来提高一下名气，然后再……
大脑飞速转动，冯春忽然觉得手里少点什么。
低头一看，两手空空，纸笔都没有。
他干脆凑到苏晚晴旁边，“苏晚晴同学，有笔没有？”
苏晚晴此时正在抄眼前的泰戈尔诗集，感受到身旁忽然凑近的声音，不由得攥住了笔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一动，冯春只觉得有一点淡淡的馨香从鼻尖擦过，随后就是凉飕飕的风。
从桌洞里抽出书包，苏晚晴看了他一眼，找出一支圆珠笔递过去。
“用完记得还我。”
“一定一定！”冯春满口答应，却觉得这话似乎有点耳熟。
他咧着嘴，继续厚颜开口，“顺便再给我几张稿纸吧？”
苏晚晴没说话，默默从后面撕下五张递过。
“你也太抠了吧！”
冯春接过稿纸，凑过去压低声音，“两块钱就给我五张稿纸，笔还要还你？”
“谁收你钱了？”
苏晚晴一脸清澈无辜，“没证据不要乱说。”
“好好好！”
冯春无计可施，干脆拉过稿纸闷头写起来。
此时时间渐渐走到傍晚，太阳西斜，图书馆里进进出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楼道里寒风渐起。
冯春五张稿纸用完，放在桌上转着笔思考的时候，忽然瞥到了隔壁姑娘瑟缩的脖子。
他默默站起来。
“喂，苏同学。”
苏晚晴仰起头，“干嘛？”
“换换座位……”冯春指指风口，“我坐在下风向老闻见味道。”
苏晚晴蹙起眉头。
“你什么意思？嫌我臭？”
“我可没这么说……”
冯春故意凑近，“要不你让我仔细闻闻？”
苏晚晴的脸腾一下红了。
“流氓。”
她低头嘟囔了一句，还是站起来把东西挪到了旁边。
换她坐在下风向，有了高大的冯春顶在前面，苏晚晴登时觉得暖和多了。
再瞥一眼坐着还比自己高半头的男生，她忽然有点明白对方的用心。
“给你。”
“啊？”
冯春看着重新递过来的五张稿纸。
“少废话，要不要？”
“要。”
冯春伸手接过，看了看自己刚才写的内容，继续奋笔疾书。
俩人没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楼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跟鞋声，一个穿着大衣，脖子上绕着毛线围脖的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哎呦小晴，等急了吧？你赶紧去吃饭——”
女人把包放在桌上，话说一半，看到旁边人高马大的冯春，不由得呆了半秒，忽然露出了姨母笑，拽拽苏晚晴的袖子，朝旁边一努嘴。
“谈朋友了？”
苏晚晴闹了个大红脸，“李姐你别乱说，这是一个没带借阅证的同学，我帮他借书在这儿看的。”
李姐一副了然的样子，笑吟吟地点点头。
“我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啊……”
她扭头看向刚抬起头的冯春，“小伙子长得真精神，人也体贴，哪个系的？”
冯春咧嘴笑笑，“中文。”
“中文好啊，跟小晴一个班的吧？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李姐追问了几句，眼看一旁苏晚晴加速收拾东西，一副要逃跑的样子，这才罢休。
“行了行了，姐不问了，你们走吧！”
眼看苏晚晴摆摆手光速逃离现场，冯春还在慢吞吞地收拾桌上的杂志，李姐伸手按住。
“人都走了还不追去？这书我来收拾。”
冯春干脆点头，把纸笔往口袋里一放，笑得灿烂。
“谢谢姐！那我走啦！”
“去吧去吧！”
李姐看着冯春离去的身影，一脸感叹。
“小姑娘可算是开窍了。”
此时已经是日薄西山，图书馆外已经昏暗起来，冯春却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套袖还没摘下的苏晚晴。
紧走几步，他凑过去问道，“你不是管理员啊？在这儿勤工俭学？”
苏晚晴扭头继续走，眼看自己甩不掉这个“牛皮糖”，干脆停下瞪了他一眼。
“那也比你好吧？还说你是中文系的，中文系大一到大四我谁不认识？我看你就不是燕大的！”
“聪明！”冯春不以为意地笑笑，给她比出一个大拇哥。
“你明天还在这儿给人顶班吗？”
“干嘛？”
“我好歹花了两块钱呢，明天能不能再来看一天？”
冯春继续说道，“要是不行的话，我明天换个点儿，过来问问那个李——”
“——不行！”
“不行？”冯春故意打岔，“那我就……”
“哎呀！”
苏晚晴慌忙打断冯春的话，看到路上有人扭头望过来，羞恼道，“你这人真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冯春咧嘴一笑，看看站在不远处还推着自行车的袁竞，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