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在南面有条路

袁竞守着自行车眼巴巴地在图书馆外面等了一下午,从阳光铺地等到日薄西山,足足等了两章,再次登场的时候,人都冻得打哆嗦了。

饶是如此,见到冯春走过来,他依旧腆着脸陪笑,看着扭头远去的苏晚晴,眼里却是好事之徒的兴奋。

“春哥,原来是去图书馆拍婆子啊!怎么样?什么果?”

“滚蛋!我是搞创作!”

“是是!创作创作……”

袁竞从善如流,毕竟他去体育馆那也是创作。

“春哥,那咱们接下来——”

冯春胳膊往袁竞后脖颈上一搭,袁竞吓得一缩。

“接下来当然是请你吃饭了。”

“啊?请、请我?”

袁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我没粮票……”

这话比较符合袁竞的心理预期,说是请吃饭,像冯春这种小霸王不还是吃自己的白食?

正思索着怎么推诿过去,未想冯春从兜里掏出一块钱。

“不够再补,对了眼镜儿,帮我借个饭盒,我还得打份儿菜回去。”

眼看冯春真掏出钱来,袁竞喜出望外。

赶忙抢过这一块钱,他笑道,“够!太够了!‘学三’一份儿扒肘条儿也才四毛!”

俩人谈笑着骑上自行车,依旧是袁竞当“驾驶员”,先是跑回三十二楼宿舍借了饭盒,然后一路奔往学生第三食堂。

八十年代初,吃饱饭刚刚成为常态化,普通家庭想要吃得好那还差得远。唯独大学的饮食都有财政补贴,食堂里的饭菜称得上物美价廉,像燕京大学这样的顶尖学府自然更胜一筹。

一份儿扒肘条四毛钱,一毛五的素菜打了两份,再配上几个馒头,一顿饭在此时的学生眼中也算是奢侈了。

扒肘条这道菜烧好的肉是单独的一盆,买的时候分两次打。

看着冯春递过来的饭盒,打饭大娘先将一勺绿莹莹的素熬白菜给打进饭盒作底,然后再从旁边盆里舀出一勺红烧肘子肉浇上。

虽然对面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两世为人的冯春依旧夸了一句“大娘您手法真准!”,逗得大娘喜笑颜开。

毕竟十八岁俊后生的夸赞,谁不爱呢?

虽然冯春还要打一份儿带回家,袁竞也不敢再跟他多要钱,自己添兑了两毛钱,又贴补上粮票,这顿饭算是置办得整齐。

把捎带的饭盒放在一旁,饭桌上的俩人都没客气,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三份菜几个馒头消灭得飞快。

扒肘条是用纯正的肘子肉,切成约八公分长、五公分宽、一公分厚的厚肉片,肥瘦相间,香糯可口。

难得吃了顿肉,肥厚的脂肪在唇齿间黏连的滋味,让冯春此时感觉口齿生津,魂儿都愉快了几分。

吃完了饭,冯春跟袁竞作别,“明儿再来找你。”

“啊?还来啊?”

“废话,饭盒不要啦?”

“哦哦,有理有理……”

袁竞心想,陪着冯春吃饭,一顿两顿也就罢了,要是来得多了,自己这粮票怕不是马上就要告急。

不过要是顿顿给这么多钱倒是也……

他脑袋里盘算着,冯春已经扎好饭盒,扬腿跨上二八大杠走远了。

一路北上,沿着正觉寺窜到绮春园的胡同里,等冯春进了四合院、用木棍重新别好大门,已经快七点钟了。

走进屋里,眼看着桌上还摆着饭,冯春心中一动。

“不是说不用等我吃饭吗?”他腆着脸凑到范老太身前,献宝似的打开饭盒,“您瞧瞧,扒肘条!赶明儿吃。”

“算你小子有点儿良心,出去吃好的还没忘了给奶奶捎一口。”

范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把指头上戴的顶针也撸下来收拾好,随口问道,“今儿干嘛去了?”

“去图书馆看书了。”冯春扭头把桌上的饭菜都收拾到了橱柜上。

“哦?”这回答让范老太有些意外。

“看书好啊……你不会是真想考大学吧?”

这孩子从小没跟在自己身边,但是学习水平她是心知肚明。

按说自己儿子是大学生,儿媳妇也上过中专,到了这孙子……那是真孙子!100分的题,得分就怎么没见过两位数。

“肯定不是。”

冯春摇摇头。

“我要是真想考大学,还得先考个高中同等学历,然后再去上大学,等考下来、毕业,七八年都过去了,这中间万一再考不上呢?”

“不用万一,”范老太点点头,“肯定考不上。”

对于奶奶的毒舌,冯春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眼下他的筹划还没有成果,所以他依旧没开口多说。

范老太似乎也没想继续听大孙子的“解释”。

“下午我也没在家。”她看看坐在对面的冯春,“发电报去了。”

八十年代初,电报是很流行的发信方式。

如今电话稀有,普通人只能去邮电局,由话务员人工接线,一通长途电话,先从海淀转到燕京,再从燕京转到外省,一步步转接落地,接错、无人应答都是常有的事。

等跟对面单位接通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去了半个小时,或者干脆没人接,接起来信号还贼差,有时候一天能打通一个电话就不错。

更重要的是,打一通电话的价格也是发电报的好多倍。

所以虽然电报要等邮递员送,时间更慢,但是却更实用。

而且老祖宗的发明文言文,在电报行业也是一大利好。

不过按字收费的电报行业如今也是价格不菲,一个字就要一毛三分五,要知道现在一个鸡蛋也就五分钱,电报发完一句话,两份扒肘条都打不住。

冯春比出一个大拇哥,“要论花钱还是您厉害。”

范老太翻了个白眼,“我那是给你找出路,能一样吗?”

她看看不以为然的冯春,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我在南边有条路,风险是大了点,而且也没什么利润,好在关系比较亲近……”

正在喝水的冯春差点没喷了。

“奶奶,您那帮子亲戚不都劳燕分飞了吗?怎么还有联系?”

在他前世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平常爱怼人的奶奶不但脾气大,出身在如今看来也不算好。

毕竟建国前能自费留洋学化学,妥妥是资本家里的进步大小姐,这身份比贫下中农就差得远了,更不要说工人。早年间要不是单位离不开,五七干校也少不了范老太的位置。

即使如此,如今退了休,她工资都比人短一截,至于那些在特殊年代讳莫如深的海外关系,他前世都没听老太太提起过。

“你懂个屁!”

范老太一句话结束聊天,“打水洗脚!”

“好嘞!”

冯春麻利地起身准备,耳畔又传来了熟悉的厉声呼喝。

“喝呀!为什么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