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驿馆之内,弥漫着一片紧张的气氛。
赵文华很紧张——谋划了这么久,就看这临门一脚了,胡宗宪的大刀举了起来,如今又放下了!
夜长梦多,夜路走的多了难免遇到鬼啊!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赵文华坚信,胡宗宪的这把刀,今天一定会见血。
包悟来就更别提了。
眼看这自己流年不利啊,昨晚就险象环生,好容易逃得了一条性命出来,本来打算今天一见胡宗宪二话不说赶紧告辞回京师,哪想到自己晚了一步,胡宗宪这厮二话不说要自己的脑袋。
到了这个地步,包悟来嗓子也哭哑了,呆坐在地上,两眼迷茫。
所有人都盯着胡宗宪,只等他这封军情看完,看他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只见胡宗宪神色凝重,展开了手里的这封军情。
然后就是眉头一锁,紧接着身子一颤,脸色苍白。
胡宗宪缓缓地将这封军情举了起来,挡住了他的脸。
众人只能见到胡宗宪的身体和袍袖,都在不停的颤抖,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胡宗宪慢慢放下了那封军情——如同花一般,胡宗宪脸上挂满了笑容。
“误会,误会!来人,快给包天师松绑!”胡宗宪满脸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满脸杀气的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胡大人,你……”赵文华蒙了。
这到底是啥情况?变化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居然换了一副笑脸。
胡宗宪满脸的义正辞严,怒道:“哼,看看你干的好事!”说完将手里的军情递给了赵文华。
赵文华满脸疑惑,将那紧急军情接到了手里,看了几眼,也是浑身发抖。
“这……这不会是真的!”赵文华颤声道。
“哼,这文书里面写的清楚明白,不但有当地地方官的勘验文书和详细报告,还有鲁永顺和俞大猷的陈述!”刹那之间,胡宗宪满面春光。
本来根据各地汇报上来的情况,胡宗宪已然隐隐觉得,这些倭寇似乎不是在进攻,而是在逃命,而败逃初始之处,似乎就是包悟来当初在地图上画的那两个地点。
而且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或许便是率兵出逃的徐文长和俞大猷扼守在这两处,击溃了倭寇。
可是……
那些新兵是什么德行,胡宗宪可是亲眼所见的,要说靠这样的新兵可以击败倭寇,那简直是儿戏了。
而且当初分明是徐文长与俞大猷一起率兵出逃,现在怎么就变成了鲁永顺了呢?
这徐文长又在何处呢?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胡宗宪受到了赵文华的不断威逼,才和包悟来摊牌。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当真是俞大猷和鲁永顺两个扼守独马关与响泉关两处险要,击溃了倭寇,而且根据文书里说,还不斤仅仅是击溃,斩获还颇多。
尤其是鲁永顺的那一路军,将倭寇斩首五六百。
这是何等的大功啊!
便是这一战,无论俞大猷和鲁永顺,每一个人的功劳便不在胡宗宪之下。
似这等功劳,实在不是任何人可疑欺瞒的住的。
这消息若是传到朝廷去,那便是无尽的封赏啊!
而此时此刻,俞大猷的师祖……
胡宗宪低头看了一眼满身泥污,还坐在地上的包悟来。
“不,这不是真的!”赵文华崩溃了。
就俞大猷和徐文长领走那两千名新兵,那是什么德行?
虽然赵文华是文官,虽然赵文华也觉得倭寇昨晚的表现实在可疑,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些倭寇之所以狼狈而逃是因为那差点射死了自己和胡宗宪的两千名新兵!
“无礼!赵文华,你这厮一向嫉贤妒能,到处挑拨离间,今天居然跑来说什么包天师的两位徒孙,徐文长和俞大猷两个投降了倭寇,害得本官差点冤枉了好人!”
“本官早就说过,象包天师这种世外高人,洞视古今,门下岂会有那种败类!”
“包天师,您受苦了,是我胡宗宪有眼无珠,误信了谗言啊!”胡宗宪满脸愧疚,伸手去扶包悟来。
“嗯?”
包悟来虽然愚钝,可也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徒孙打了大胜仗了!
难怪昨晚那些倭寇不要命的跑!
包悟来想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胡宗宪,摇了摇头,道:“胡大人,不可如此,我是妖道啊!”
包悟来心里一肚子气。
昨晚你胡宗宪就要杀我,是我包天师大人有大量,关键时刻不计前嫌拉了你一把。
可是没想到你这厮居然恩将仇报,关键时刻想要我的脑袋,还说我包悟来是什么妖道?
我包悟来不是妖道,乃是朝廷敕封的天师!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包悟来坐在泥地当中,整了整满是鼻涕眼泪的道袍。
“哎,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三丰祖师被人称作邋遢道人了,看来也是个吃过苦头的啊!”包悟来心里暗自感叹,却是好整以暇,端坐不动。
“呃,这个……包天师不要开玩笑了!”胡宗宪一脸的尴尬。
“开玩笑?我一个老道士,岂敢和胡大人开玩笑,我老道士这辈子只会妖言惑众,只会蛊惑人心,该死啊!老道在这求胡大人为民除害,赶紧杀了我这老道吧!”
“嘿嘿嘿!”包悟来一阵冷笑,道:“可是就凭你那点微末道行,又能奈我何?你以为你真杀得了我?刚才我不过是和你演戏罢了!哈哈哈!”
包悟来一阵大笑。
胡宗宪满脸尴尬!
世事难料啊!刚才是谁拽的和二五八万一样,现在就得乖乖装孙子,刚才是谁哭爹喊娘跪求饶命的,现在居然一推六二五,连脸都不红一下?
可是形势逼人强啊,到了这个地步,话是任凭你包悟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胡宗宪哪敢露出一点点怀疑的意思来?
而比胡宗宪更挠头的则是赵文华。
赵文华虽然无赖,却是个能伸能屈之人,就今天这事,即便是跪下求包悟来原谅也没什么,可是最要命的是,自己昨晚已经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直递京师,那上面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只要杭州的战报一旦报上去,那自己就是欺君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