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只觉得手脚冰冷,连脖颈子上都是凉的。
没错,严阁老一手遮天不假,徐文长和俞大猷之前差点射死了胡宗宪不假,之后徐文长和胡宗宪两人带兵逃出了杭州城下落不明,也是死罪!
可是这倭寇之乱困扰大明朝数十年,这几十年间,死伤无数,耗费金银无数,却是一直不能平定。
如果战报里写的都是真的,那简直就是自从剿灭倭寇以来,朝廷获得的最大胜利啊!
换句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徐文长和俞大猷虽然犯了过错,可是这点过错在这巨大的功劳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且这功劳之大,必然要引起轰动,到了那时,就绝不是自己和胡宗宪的两封奏报可以挡住的。
汗珠子从赵文华的脑门子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严阁老的信里写的明明白白,要自己找个机会除去包悟来,而且自己写的奏疏已经在半路上了,此时要去追,只怕也追不回来了。
换句话说,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杀了这包悟来。
可是这战报……
赵文华一脑门子汗珠,眼睛在这战报上到处扫视。
突然,赵文华眼珠子一亮。
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啊!
当初率领两千名新兵在校场演武,差点射死胡宗宪的是徐文长和俞大猷,可是这战报里写的明明白白,防守独马关的是俞大猷,防守响泉关的是鲁永顺。
那么这徐文长又到了哪去呢?
这徐文长是校场射总督的主要凶犯,而且又是包悟来的徒孙,更是这次祭海的副使。
如果徐文长出了纰漏,那自然可以把包悟来牵连进去!
“包天师,刚才全是下官的错!”胡宗宪满脸歉意,俯身去扶包悟来。
包悟来打着滚不肯起身。
胡宗宪一脸尴尬,只好低头在包悟来耳边道:“包天师,那战报上说,俞大猷和鲁永顺两个打了胜仗,正在返回杭州城的路上,按时间算,只怕也快到了,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如果城楼之上少了包天师……”
包悟来眨了眨眼。
俞大猷是自己的徒孙,自己的徒孙打了天大的胜仗,自己的脸上那又是何等的光彩?这等露脸的事情岂能不去?
只是眼前,自己便这般起来,那也太没面子了!
只听胡宗宪又在包悟来耳边低声道:“包天师,这回实在是下官做的不对,下官前些日子收了一对羊脂玉的照夜狮子,价值连城,下官情愿送给包天师赔罪,另外还有两个西洋歌姬色艺俱佳,还要请包天师给她们开开光才好!”
“咕叽!”
包悟来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胡宗宪,摸了摸胡子,道:“哼,若说旁的事,我乃是世外之人,岂会放在心上,只是我那个顽劣的徒孙俞大猷,居然侥幸打了胜仗,我这做师爷的,若不去看一眼,岂不冷了孩子们的心!”说完在胡宗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赵文华,冷笑道:“赵大人,今天这些事情,不用说,贫道也知道,都是你搞出来的,等贫道回到京师,面见圣上,到时候你我再来理论!”说罢拂袖而去。
望着包悟来的背影,胡宗宪冷汗涔涔,只觉连脊梁都湿透了。
回头看赵文华时,只见赵文华双股战战,脚下已然湿了一片。
“快派人去将你那奏疏追回来吧,现在出发,或许还来得及!”胡宗宪冷冷道。
“是是是!”赵文华如梦初醒,在随从的搀扶下踉跄而去。
胡宗宪暗自叹了口气。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
看来这老话说的真是没错。
自己阅人无数,极少走眼,第一眼看到这所谓的天师包悟来,便已然断定,这厮不过是和陶仲文等人一路货色,后来发生的一切也似乎在证明着自己的猜想。
每次出现变故,这所谓的天师出了哭天抢地之外,似乎再没什么其他本领。根本就没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可问题是,每次眼见这包天师走到了绝路上,可偏偏每次都会绝处逢生,重新风生水起。
难道这位包天师根本是在扮猪吃老虎,游戏人间?
在胡宗宪纳闷的工夫里,包悟来已然换了一身新的袍子,梳洗打扮过,飘然而来。
“胡大人,我那徒孙什么时候到?”包悟来一甩拂尘,淡淡地问道。
“回天师的话!”胡宗宪小心翼翼,俯首帖耳地道:“刚才战报上说,昨天已经出发了,料想这时差不多也该到了!”
正说的工夫,外面小校来报,原来俞大猷和鲁永顺的队伍已经快到了。
胡宗宪赶紧扶着包悟来,一脸孝子贤孙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扶着包悟来出了驿馆。
驿馆之外,观者如堵,见了包悟来和胡宗宪两个,全都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焚香。
“如果做神仙每天都是这样呢,倒也还差不多!”包悟来突然又有些做天师也不错!
“诸位,贫道不过是方外之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各位不必如此多礼!”包悟来一副淡然的模样,却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狂热的膜拜。
“诸位,我那最顽劣的徒孙俞大猷,听说打了胜仗,消灭了不少倭寇,如今已然在城外了,大家要敬,便敬那些在前线浴血拼杀的将士,至于我老道,又有什么关系!”包悟来挥洒拂尘,一阵风来,将他身上袍袖吹起。
人群之中,多少善男信女看了这一幕,都是忍不住口宣道号,眼睛里留下激动的泪水。
这分明就是活神仙啊,什么到道骨仙风,什么叫世外高人!
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在胡宗宪的搀扶下,包悟来缓步出发,沿途街上两旁的房子里,无数百姓听说包天师要从家门口经过,全都自发出来跪拜,所有家里养的名贵花草,全都在这一刻遭了殃。
包悟来所过之处,天上是信众撒出来的鲜花香草,地上跪满了虔诚的百姓,胡宗宪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
自己总督当了这么久了,可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