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从包里翻东西的肖静闻言一下子转过脑袋来。
“可恶！”
“怎么了？”
“我还想让晚晴涂上口红呢！这下来不及了。”
冯春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九排，挤过几个人，终于到了座位前。
苏晚晴眼看着张明洁一脸姨母笑，才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还攥在冯春手里呢。
她的俏脸顿时热了起来，赶紧抽回了手。
高文慧则是安排着座位。
“冯春你坐边上，对，晚晴你坐在我旁边。”
如此一来，她获得了这对暧昧男女的最近距离观察点位。
苏晚晴此时已经无暇察觉高文慧的磕学家心态，她在腿上摩挲着自己的手，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千回百转。
完了，刚才什么感觉，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呢？
心思纠结的功夫，只听高文慧揶揄道，“冯春，一会儿关了灯太黑啦，你可得保护好我们晚晴，来，坐近点！”
苏晚晴一个不注意，差点被高文慧推到冯春怀里。
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个结实的肩膀上，一股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洗发膏的清新味道涌入鼻腔。
她只觉得心跳得飞快，赶忙摆正了身体，羞恼的捶了高文慧一下。
“你别闹了！”
“好好好！我不闹！那要不咱俩换过来？”
“还闹！”
几人说话的功夫，忽然喇叭响起：“下面请大家欣赏电影《城南旧事》！”
耳畔的喧哗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阵阵窃窃私语。
电影终于开场了。
《城南旧事》是吴一弓根据林海音的小说改编的作品，讲述了二十年代在燕京城南的一些琐事。
故事基本围绕小女孩“英子”的视角展开，大概讲述了寻找女儿的疯女人秀贞、偷东西供弟弟上学的青年、宋妈的人生悲剧，以及父亲的去世几个事件。
整个电影风格散淡，除了透过小女孩“英子”的视角展示了人是如何告别童年这个过程之外，片中很多镜头也信息量巨大。
不过对于后世来说，新时代的人大约只记得英子那一句“你是来拉屎的吧？”
冯春对这部电影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作为燕京人，他上来就发现不少置景和时间点的bug。
比如英子和宋妈在路上看押送砍头那一段，路边上站着一个卖小枣切糕的，事实上小枣切糕主要是秋天上市，冬天基本没有。
反而是身旁的苏晚晴，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冯春想到她和林芳之间的矛盾，再看看电影里寻找女儿的秀贞，只当她是有点触景生情。
伸手掏出自己的手巾递过去，苏晚晴愣了愣，接过来悄悄地擦擦眼泪。
一场电影看完，宿舍三女甩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笑脸，紧接着就跟俩人“意外走散”。
留下冯春跟苏晚晴俩人，推着车子走在五月的燕大夜晚。
初夏的晚风，温柔得像是少女闺房里拂起的轻纱。
俩人走出了一段路，直到看电影的学生们渐渐四散不见，路上的人终于稀少起来，冯春才停下脚步。
“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苏晚晴霎时间紧张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包带，下意识地把自己乌油油的大辫子捋在身前，脑海里回想起的都是宿舍姐妹们的谆谆教诲。
看完电影的夜晚，昏黄的路灯和寂静的校园。
该不会是要跟自己表白吧？
微凉的风带不走她脸上的烫热，女生的心在这一刻泛起阵阵波澜。
她期期艾艾地看了冯春一眼，总觉得对面这个人的笑容里是无限的温柔。
一时间她惶恐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刻，干脆别过头去，声音里全是期待和羞涩。
“那你说吧。”
冯春挠挠头，总觉得气氛有点过于到位了。
“内个，前两天你妈去我们食堂了。”
苏晚晴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暧昧的风连带她脸上的羞赧，一起吹远了。
这种从山峰坠落到谷底的失重感让她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此刻她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刚才别过头去，没让冯春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扭过头来，眼神平静得像是井水。
“她找你干什么？”
“打听你呗！”
冯春察觉到苏晚晴谈论林芳时的不自然，因为她攥起来的手都要掐进肉里了。
不过他还是把林芳跟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讲出来，然后看着垂头不语的女生。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不在乎什么工作，也对她嘴里的那些空头许诺没什么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你需要我怎么做？”
橘黄色的路灯照在俩人身上，将苏晚晴垂下的头投射出一片黑黑的影子。
良久，苏晚晴抬起头来，银丝边眼镜下面的双眼闪烁着泪光，她皱着眉抿着嘴，挂着一副厌弃的冷脸。
“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啊？”
冯春有些意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苏晚晴转过身，望着暗夜里的树影，“你不是问我需要怎么做吗？我需要你以后别来找我。”
她的声音冷静不带温度，“以后别找我搭伙赚钱了，也别来蹭我们系的课，也别来图书馆找我……总之，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她看着一脸不解的冯春，别过头，走出一步，又忽然开口。
“你还记得咱们刚看的电影里，英子搬家的时候，跟她爸爸说的话吗？”
“一家人坐在黄包车上，他爸爸跟她说着新家、新房子、新朋友，可是英子问她爸爸：‘那过去的事情呢？’”
冯春眨眨眼，复述道，“她爸爸说，‘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
“可是我过不去！！”
夏日的夜晚，风突然停下来，寂静无人的路上，冯春听着女孩斩钉截铁的话音，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颊，以及镜片后面，倔强的眼睛里奔涌而出的泪水。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孩有点让人心疼。
“你……”
苏晚晴却只是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打断了冯春的话头。
“你走吧，咱们本来就是两条路上的人。”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初夏的晚风依旧温柔，或许它也只是想抚平某些过去的事情。
冯春望着离去的倩影，终究没有追上去。
哪怕很多事情没有从苏晚晴的口中说出，但是他也隐约有了猜测。
或许还不是时候。
苏晚晴走出了很远之后，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确定冯春没有跟上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满心的歉疚和不舍。
听到冯春说出的一切，她立刻明白林芳依旧没放弃让自己跟着她的想法。
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生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恐怕就是想利用冯春胁迫自己，甚至如果冯春并不跟她合作，反而还会被她反过来咬一口。
想想冯春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她就不能接受。
此刻，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拿我的命运捆绑你的人生，对不起，我不能够让你来承担不属于你的痛苦。
对不起冯春，对不起……
想着想着，她又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
多好的夏夜啊，多么情窦初开的夜晚，可惜了，我的花还没来得及绽放。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走回宿舍，原本还想磕cp的高文慧看到苏晚晴哭到红肿的眼睛，顿时心疼地追问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苏晚晴摇摇头，故作冷静，“行了，结束了，以后不要跟我提他了。”
宿舍里的女生们面面相觑。
难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