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转眼间,时间就走到了星期六。

八十年代的中国,双休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如今大家都是周末休息一天,所以周六都是工作日。

作为本周最后一天上班,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气氛和期待约等于双休日的周五。

上午九点半,不等长征食堂开门,门外已经挤满了提着各种齐聚的人们,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的打回啤酒,趁着周六的晚上难得放松片刻,小酌一把。

只是这一双双望眼欲穿的眼睛并不能看到此刻在长征食堂后院里爆发的争吵。

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当拉啤酒的大篷车如期赶到长征食堂的后厨,陆广发凑上来递了支烟。

俩人点上火,还没等说话,斜刺里忽然窜出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短袖衬衫的富态中年人,这人梳着三七开背头,把已经格外稀疏的头顶打理得条理分明。

他冲过来就拽住送啤酒的司机。

“你哪单位的!谁让你过来给食堂送东西的?介绍信有吗?证明呢?”

司机使劲儿撒开他的手,“你丫谁啊?”

“你连我都不认识?好哇!真好!”

那人气冲冲的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广发。

“老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广发捏着烟,一脸与人为善的笑容,“老张,你急什么,人家是顺义啤酒厂的,跟我们食堂谈好的一天一车啤酒。”

“一车啤酒!”

老张眼睛都红了,“好哇!真好!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给公司打报告呢!怎么不打条子呢!我告诉你,你这是越级!”

“我也没办法呀!”陆广发叹口气,诉苦道,“你说我从二月跑到四月,去公司跑了多少趟?回回都说啤酒缺货。当时我问你,你怎么说的?”

“你可是跟我说,有辙让我自己想去,别来问公司。”

他一拍大腿,“所以,我这不是自己想辙,没麻烦公司嘛!我可都是按你们的指示开展工作呀!”

“你放屁!”老张不依不饶,“你找到啤酒你就自己卖,其他的食堂餐厅怎么办?我看你这是搞小团体!以权谋私!”

“我怎么谋私了?”陆广发不服气道,“自主经营是你们提的,不给配货也是你们说的,到我这里,想点办法就叫以权谋私了?我们哪个月没有上缴利润?”

“倒是你张占国,小报告打了多少回了,你搞不到啤酒,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老张闻言愈加生气!“好哇!真好!一个个的都不听公司指挥了!”

说罢,他伸手就要去拽大篷车的钥匙,“这车我们饮食公司扣下了!让你们厂长找我来取!”

“哎!你干什么!”

司机顿时不乐意了,俩人推搡起来。

陆广发见状,一脚踩灭了烟头,就过去拉架。

只不过他总是拉拽一旁的老张,老张左支右绌,被对面的司机来了好几下狠的,就连白衬衫上都印了两个鞋印子。

“姓陆的你拉偏架是吧!”张占国扶了扶眼镜,干脆从墙角抄起拖把就朝陆广发砸过去。

此时从前面忙碌准备的众人听到了院子里的呼喝声,都冲了出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陆挨打啦”,所有人都冲上去帮忙。

人高马大的冯春率先冲入战团,高喊着“你们不要再打啦”,劈开缠斗的人群去捞陆广发,却“不小心”把脚步杂乱的老张绊倒在地。

紧接着凑过来的李大头倒是把老张扶了起来,哪知老张刚站起来,就不知道又接住了从哪里来的飞脚。

一番“拉架”结束,陆广发安稳脱离战斗,而本来跟司机缠斗就不占上风的张占国手里的拖把早就不见踪影,人也更加不堪,此时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衣服不知被谁撕烂了一角,眼镜也歪了,原本整齐的头发也已经贴在脸上,变成了一摊杂草,皮鞋上全是灰尘。

“好!好啊你们!”

他站起来,勉力扶正了眼镜,涨红了脸看着眼前这群人,正要开骂,忽然看到气势汹汹的司机和面色不善的众人,刚要开骂的话顿时憋了回去,只扔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他的是长征食堂的阵阵笑声。

十点钟,大家一如往常忙碌起来,打啤酒的顾客们脸上依旧是愉悦幸福的笑脸,冯春却敏锐的看到陆广发脸上的忧虑。

闹剧往往只是故事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如是忙碌了一天,终于到了下午五点,想到今天的约会,冯春一路骑得飞快,到了家好好冲了个凉水澡,洗干净身上的粘腻的汗水,重新梳洗完毕,这才抖擞精神骑车出了门

燕京大学的大饭厅是一代燕大人心中的回忆,自1952年院系调整后,燕京大学由沙滩红楼迁至燕园。

为解决用餐问题,学校在三角地附近修建起大饭厅,最早的计划中,这是一个搭了临时顶棚,只计划使用五年的临时建筑,结果碗勺相碰,一饭一蔬,不知不觉就走过了三十年的光景,几经修缮,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饮食之外,燕大人在大饭厅也探索出了另一套“玩法”,听报告、开大会、放电影,搬上板凳、呼朋唤友、挥斥方遒,不知是多少人的青葱岁月。

冯春骑着车子到了大饭厅外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员熙攘,他扎好车子,拐弯就看到一张“大饭厅不日将重新修缮,更名为大讲堂”的通知。

旁边贴着的就是这次的电影《城南旧事》的海报。

(图上是大讲堂时期的手绘海报)

此时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天边只剩下辉煌的晚霞。

冯春迈步走到大饭厅门口,就看到焦急地四下张望的苏晚晴。

此时的苏晚晴心情有些忐忑。

眼看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场了,自己还没看到冯春的踪影,这不由得让她埋怨起自己。

都怪自己,怎么写几句话还写在最后了呢,万一冯春没看到可怎么办?

都怪自己,怎么就这么害羞,几句话都说不出口呢?

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忽然感觉有手轻轻拍了她的左肩,她偏头望去,却发现人影已经凑到右边了。

等她的俏脸扭到右边,一根手指忽然在她的脸上戳出了个酒窝。

紧接着就是冯春恶作剧得逞的笑脸。

苏晚晴只觉得心中的阴霾顿时变成了跟天空一样的彩霞。

“你怎么才来呀!”

她嘴上埋怨了一句,不过声音依旧软糯,再加上一脸欣喜的笑容,这话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冯春挠挠头,“太热了,回去洗了个澡。”

苏晚晴这才注意到他还有些潮湿的发梢,愣愣点点头,递过一张票。

“走吧,再不进去座位要让人占掉了。”

俩人凑到门口检票进去,里面早已是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平日里只能容纳二百人的大饭厅,此时挤得满满当当。

正是进场的高峰时间,人群不免挤成一团,冯春眼看苏晚晴往前走不动路,干脆走到前面,抓住苏晚晴的柔软的小手,凭借肩膀分开人群。

苏晚晴只觉得自己的手忽地被冯春捉住,随后就看到了什么叫摩西劈开红海。

直到俩人从人群中冲出,她还没晃过神来。

就这样循着座位走到九排,就看到站在那里的张明洁朝两人挥舞着手臂。

“晚晴,这边。”

旁边跪坐在座椅上朝后观瞧的高文慧一眼就看到了俩人牵着的手,顿时眼睛亮了,跟旁边的肖静咬起耳朵。

“牵手了!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