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荒谬

这是个令人作呕的国家。

光鲜亮丽的外衣下藏着肮脏腐朽的黑暗。

“明天见,埃伦。”

“明天见,弗由。”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里有多少是沾染过‘药’的?

绚烂霓虹灯处,高楼大厦的全息投影上,NORML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首席医生吉尔·乐福正滔滔不绝讲述飞叶子对人身体的危害和烟酒一样。

旧金山的政客们长期资助街头免费发放吸食飞叶子的工具项目。

据信息数据统计,全球总人口百分之五的美利坚,消耗了百分之八十的芬太尼。

被明确打为飞叶子一列的‘药’占据了百分之六十以上。

全年杀死美利坚人最多的不是枪械、车祸。

是‘药’。

这个国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救不好了。

埃伦·艾萨克斯放眼所及,一片灰色。

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

沙发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满头白发、满脸胡子的男人。

他手臂插着针孔,吸食工具满地都是。

曾经引以为傲的肌肉已经消失不见,将他高高举起的手臂那么干枯。

他再也看不出那顶天立地的影子。

“埃伦,亲爱的,你回来了。”

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从厨房内出来。

金色的头发有些干枯,身子也很瘦弱,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埃伦的世界多了份光芒。

“妈妈,我回来了。”

“快洗手吃饭吧。”

“好。”

他进了狭小的盥洗室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脸。

出来时,地上的工具已经被丢到了垃圾桶。

妈妈正在叫那个男人。

“肖、肖,快起来,埃伦回来了。”

男人没有反应,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妈妈,不用管他,他饿了自己会吃...或许他根本不会饿。”

“埃伦,不吃饭怎么行,他的身体经不起折磨了。”

埃伦没再说话,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吃起那仅仅只是玉米糊的东西。

买一大堆玉米馍回来,然后烧开水丢下去,就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玉米糊。

这东西能顶饿。

就是没有营养。

而且很难吃。

埃伦吃了一大口。

心里默默想着。

真的难吃。

但他还是吃完了。

“妈妈,你先吃饭吧,我有点累了,就先回房间了。”

“好的亲爱的,你快去休息吧。”

关上门,仅仅只有不足五平米的房间里堆满了床、书桌、柜子、衣服,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

压抑,窒息。

埃伦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他们一家,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入这看不见尽头的深渊的?

他有些记不清了。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爸爸以前是什么样的了。

儿时强壮的手臂、军人的骄傲,永远能站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爸爸...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也陷入一片灰色。

“咚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响起,埃伦起身开门。

是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比自己还矮,连自己都不如的陌生男人。

“埃、埃伦...我,爸爸不是有心的,爸爸也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但是、爸爸忍不住,真的忍不住,你别生气,下次、下次不会了......”

即使已经明白这个男人变了,可曾经庇护他和妈妈的那个骄傲变成了这唯唯诺诺,看儿子脸色的懦夫,埃伦心里依旧忍不住涌现出无尽的怒火。

你真的...抛弃了你全部的骄傲吗!

可身体的疲倦与精神的恍惚,让他连生气的模样都做不到。

他没说话,只是将门关上。

男人怔了一下,然后欣喜若狂。

他鼓起勇气,又敲了敲埃伦的门。

“埃、埃伦,你还有钱吗?‘药’、‘药’已经没了,我、我想再买点回来,埃伦、埃伦......”

埃伦躺在床上,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小心翼翼拿出藏在床底的一个盒子。

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钞票。

从一美元、两美元,到一百美元,都有。

这是个恶心、肮脏,令人作呕的国家。

贫穷、疾病、孱弱、药品,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打入深渊,万事皆休。

但是...他很顽强。

他比任何人都顽强。

他不会就这么认输。

他的人生还没有完蛋。

他还有...妈妈。

他会攒够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他会拼命挣扎,让妈妈拜托这噩梦一样的生活。

他已经想好了,带妈妈去看海、带妈妈去爬山、带妈妈去玩她之前没玩过的。

对,妈妈还是主的信徒,他还要带妈妈去教堂礼拜,她已经很久没去了。

只要有妈妈在...一切他都能忍受。

灰暗的世界中,橘黄色的太阳是最后的坚守。

只要等他死了...接下来只要他死了...就可以了......

忽然。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或许应该称之为砸门声响起。

连屋子里的埃伦都听得一清二楚。

“来了来了。”

妈妈过去开门,埃伦收拾好盒子也走屋。

打开门一看,是三个哈基黑。

妈妈和埃伦面色一变,男人更是吓得躲到了埃伦身后。

“贝、贝利先生......”

“晚上好,莎玛太太,这么晚打扰你们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挤开妈妈,带着人自顾自进来。

瞧着洗碗池里的碗,他笑了一下。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要是早一点来,或许还能试试莎玛太太的手艺。”

妈妈张张嘴说不出话。

贝利也不在意,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坐下。

“我这次来,其实是关于债务的问题,这个月的利息你们还没有给我呢。”

“这可是你们第一次没准时交利息,真让人意外呢。”

“——钱我已经给你们了。”

埃伦静静的走过来。

“就在那张卡里。”

“可那是以前的数目,而不是现在的。”

贝利像是有些意外一样的看着埃伦。

“噢?难道肖没跟你们说吗?他又借了我们钱,现在每个月的利息已经不是六千美元,而是八千了。”

埃伦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看向男人。

男人抖着身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埃伦、我、我实在没钱,你又不肯给我,我、我只能......”

那一刻,埃伦只觉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