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们!这重启人生的快乐谁懂?

浪头镇。

大礁屿村村后大海。

浪一下接一下,拍打着漫长的铺满银色细沙的沙滩。

钟守诚拼了命扑腾着向沙滩游去,刚手脚并用爬上沙滩,脚一软,膝盖跪下去,胸膛剧烈起伏,破了的风箱一般喘气,脸色青紫。

钟守诚双手撑地,垂着头,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一股一股海水嘴里鼻子喷出,混着眼泪鼻涕口水,洒在沙子上,不知道多长时间黄胆水都吐不出来才停下。

钟守诚双手发软,撑不住身,干脆往旁边一滚,伸直双手双脚,大字形仰躺在沙子上,大口大口地拼了命地吸着气,腥咸的海风挤进肺里,一股股记忆疯狂涌入脑。

现在是一九九五年!

这一年的自己三十岁,背着几件衣服坐了一天一夜的汽车和三天三夜的火车,不知道转多少个车站才和十几个老乡到了广市,马路边睡几个晚上终于在一家酒楼里找到了工作,从学徒开始三十年奋斗,六十大寿的那一年,一步步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粤菜大师。

酒楼后厨有一个洗菜洗碗工,年过七十头发花白但是身体好得不得了,双手能抱一百斤的东西走起来虎虎生风,每天干完活,收了来酒楼吃饭的人的剩菜剩酒,不嫌弃,吃喝完了才离开回出租屋睡觉。

钟守诚一开始,从来不正眼看一下。

这样的人,后厨里十八线都算不上,身为顶级粤菜大师,后厨的土皇帝,一出现,全是徒子徒孙围着,每天干的事情只有一个:转一圈,动动嘴,等闲不会出手。

钟守诚有一次实在是无聊,看到老头在干活,有一句没一句说了会话,才发现这个老头是个有故事的人。

老头不是家里没钱才出来干活,相反,家里有钱,有三艘大渔船和一幢两层小楼,只是,父母正值壮年相继重病走得早,十二岁的独苗,好不容易长到二十岁,轻信媒婆,娶了一个病殃子,拖了二十年撒手西归,没有留一子一女。

年仅四十成了鳏夫!

这一下不得了,三亲六戚一下全冒出来,有的要帮忙打理渔船、有的要帮忙种地、有的要帮忙住楼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吃绝户。

老头性格懦弱,招架不住,干脆一走了之,独自一人离村出外打工干活,会捕鱼但在城里这没用,只能在酒楼洗碗洗菜,一干三十年,再没回过村子。

钟守诚一边听一边摇头。

吃绝户?

自己的家产,哪能让别人占了去?

钟守诚和老头说换成自己,遇上这样的情况,一定会让这些人明白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

钟守诚听完了拉倒,没放这事情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临时有事凌晨三点回酒楼,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泥头车失控,撞飞了自己,人在空中,明亮的路灯下,不知道是回光返照或者别的原因,看得非常清楚,酒楼里洗碗洗菜的老头飞奔过来,分明是想要救自己。

“唉!”

“何必呢?!”

“救不了人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这波亏大了!”

钟守诚长叹一口气。

酒楼里洗碗洗菜的老头想救自己没救成,身在空中的自己看得清清楚楚,甩起来的车尾撞飞出去十来米撞在路灯柱上,紧接着是自己头朝一砸水泥地面上,眼前一黑,意识消散,再一睁眼,从海里爬出来,重回三十年前。

钟守诚抬头。

大海正在退潮。

水越退越远,露出的海床滩涂越来越长越宽大。不远处,大大小小几块礁石,长满牡蛎壳,不时看到两三只海蟑螂或者小螃蟹爬来爬去。

“不是正好退潮的话恐怕是爬不上来的吧?”

钟守诚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下沙滩,踩上海床,蹲下去,挖了个坑,海水一下涌出来,一会,海水灌满,看着倒影,一个四十的中年男的样子,依稀看到洗碗洗菜的老头的眼头眉角的样子。

这算是重生还是穿越?

身体是酒楼里洗碗洗菜的老头的,这是重生,但是,意识却是自己这个粤菜大厨,只是有两个人的记忆,从意识来算的话,这应算是穿越。

“这是因为你想要救我却搭上了自己的命?”

“又或者是我那一句开玩笑说的换成自己一定让那些吃绝户的人明白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的话?”

钟守诚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是哪个原因或者干脆是两个原因都有重要么?

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洗碗洗菜的老头为了救自己而搭上了他自己命,自己现在借着洗碗洗菜的老头活了过来。

名字都一模一样叫钟守诚!

这真的是五百年修来的缘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绝对得落实说过的一定让那些吃绝户的人明白什么叫马王爷有三只眼的话。

钟守诚占了身体得了记忆才知道洗碗洗菜的老头的名字和自己一模一样。

钟守诚捧了点水,洗了把净脸,舔了一下嘴角又咸又涩的海水,得到的记忆里,洗碗洗菜的老头家里的婆娘这个时候已经走了足有三个月,三亲六戚开始欺上门。

钟守诚冷笑了一下,自己来得正好。

无妻无儿女的四十岁的鳏夫?

洗碗洗菜老头的家里可是有三条大渔船!

这是有财!

自己可是数一数二的粤菜大厨!

这是有才!

现在是九十年代中!

这分明单身狗而且是有财有才单身狗么!

家人们!这重启人生的快乐谁懂?

钟守诚甩了一下手,一阵饥饿涌上来,摸了下“咕噜噜”叫了好几下的肚子,重回三十年可是从海里钻出来,拼了老命才爬上沙滩,体力消耗巨大,有点饿。

“家里没什么吃的!”

“这不得就地取材?”

钟守诚左右看了一下,离着不远的沙滩上有只网袋子,捡起来一看,一米多长,底下有个地方破了,打了一个结,扎紧,拿手里大步向着海水退下去露出来的海床走过去。

“哟!”

“这蛤蜊的个头真的不错!”

……

“濑尿虾?”

“跑得了么!”

……

“章鱼?”

“这只可以!”

“得有小半斤了!”

……

钟守诚泥滩上走了半小时,转了几圈,凭着占了身体的老头的世代渔船的经验记忆,烂泥里踩出来二十来只最大有拳头最小只拇指头的蛤蜊,洞里脚踩泵出七八条两指大的濑尿虾,搬开几块石头,抓了三只每一只都有半斤重的章鱼。

“这年代真的好啊!”

钟守诚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网袋子,全加一起七八斤各种各样的海杂,现在才刚九十年代中,海里的鱼虾蟹多,滩涂都能找到不少吃的,换三十年后这靠着边上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不可能这样的好货。

钟守诚走上沙滩,往家里走去,十来分钟,走到村口,一看到一片片田地,拐了个弯往自己家的菜地走了过去,海杂有了,再弄个青菜,今天晚上简直不要美滋滋。

钟守诚刚走自己的菜地田头,离着二十米外有一个人正急匆匆走过来,用不着看第二眼,这是爷爷的弟弟就是自己喊二爷爷的孙子钟铁柱的老婆李小芳,钟铁柱小自己两岁,他和李小芳都得喊自己堂哥,不过,这两个货眼里可没有自己这个堂哥——吃绝户的三亲六戚里,这两个是急先锋,这个点来菜地,肯定是拨自家的菜。

“哎!”

“真是冤家路窄的呢!”

“我自己辛苦种的菜,我吃得鸡吃得狗吃得想要吃绝户的人可吃不得!”

钟守诚冷笑了一下,手一松,网袋子扔地上,拉开腰带,一边走一边放,抽水泵一般淋在菜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