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疯病

正如白蕙兰所言,孙婆婆几人其实早已力竭,他们不知疲倦的进攻只不过是在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做出的本能举动。

哪怕没有敌人,几分钟后他们也会自然死亡。

更别提蒋恒本就实力大过他们。

“吼!”

浑身上下早已血肉模糊的恶犬男孩不知第几次冲上来。

蒋恒一掌轰出,将其彻底粉碎。

至此,算是彻底终结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那个老东西的造畜术果然与旁人不同,这条狗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孙婆婆和老头早就因为力竭躺在花海里了,偏偏这只恶犬男孩能进攻到现在,足以证明其肉身强悍。

“师叔,结束了?”

樊盈盈三人凑近过来,把白玉青阳棍交还到蒋恒手上。

“以一敌三,师叔真厉害!”

叶文昊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本就是孙家的一条败犬,如若不是这片花海,你们几人也可以轻松拿下。”

任务完成,蒋恒也难得放松下来。

可转念间,他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道:

“这次还真多亏那位仙童,没有他的存在,咱们师侄四人恐怕都要折在这里。”

说到这,他下意识看向缠怨花海深处,却早已不见白寿的身影。

“师叔,那位仙童好像被一个女人接走了。”吴庆丰说道。

“嗯,我知道。”

早在几分钟前,战斗还未结束时他就看到了那个美妇人。

虽相隔甚远,但蒋恒依旧能够感觉到对方的非比寻常。

想来,那位应该就是仙童口中的师父了。

“仙童已经走了,便是想要感谢也无从寻找,况且人家也未必在意,咱们还是先回山门吧。”

吩咐一声,蒋恒又问:

“对了,孙婆婆的尸体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东西也拿到了。”

叶文昊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朱砂色的“孙”字。

“不过……他女儿并不在这儿。”

他们一路追杀至此,自然清楚独眼少女的存在。

刚才的战斗事发突然,无暇顾及,如今到了打扫战场的环节,定是要提上一嘴。

“令牌到手,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那个女娃……”

蒋恒沉吟数秒:“先回山门吧,后续的事情等门主定夺。”

“是,师叔。”

……

夜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庙观斑驳的朱漆门楣上洇开。

白家庙里。

白寿拿着竹篮,往锅里一朵朵加着采摘回来的缠怨花。

锅中,白色的骨头上下翻滚,帮助他熬制出鲜甜味美的浓汤。

一刻钟后,米粥出锅。

白寿端着碗来到次卧,看到了闭目养神的白蕙兰。

“师娘,米粥好了。”

“放在桌上吧,寿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那几位贵客留下的米还没用光,所以白蕙兰并没有第一时间喝。

她缓缓起身,把白寿拉到怀里,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脸颊,柔声问道:

“寿儿,跟师娘说说,你觉得这座山怎么样呀?”

“很好呀。”

“那你喜不喜欢这座庙呢?”

白寿不懂为何师娘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乖巧回答道:

“只要师娘还在,寿儿就喜欢。”

“咯咯,寿儿长大了,都知道哄师娘开心咯。”

白蕙兰笑靥如花,抬手刮了下白寿的鼻子。

见状,白寿也跟着笑了。

“好啦,不逗你了,师娘继续教你修炼。”

“好。”

和上次一样,师娘并没有教给他什么深刻的法术。

还是那座四面漏风的破庙。

不过有了之前的经历,这回白寿一直睁着眼睛。

同时,除却上次那三只“怪物”外,这回他还看见了一只拥有数百对附肢,头颅充满绿色浓汁的巨型蜈蚣状生物。

当然,白寿依旧没有感到害怕。

反而对突如其来的“加餐”感到兴奋。

他知道,自己这次又要吃很饱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次修炼过后,接连七天,白寿都一口未食。

师娘不知怎么也不爱喝粥了。

眼看着厨房的三口米袋子就快发霉,白寿也只能将它们全都孝敬给师父们。

按照师娘的说法,吃得多修为就会增加。

这七天里,白寿一直在尝试读书,可他能瞧见的仍旧是那么短短三页纸。

就连上面的文字都没有增加,这令它很是苦恼。

想去询问,可又怕师娘疯病发作。

一时间,白寿犯了难。

这天夜里,刚刚擦拭过眼球的白寿独坐在阴暗的石室里,捧着书本仔细研读。

奈何他再怎么努力,书本都没有变化。

正当他合上书本,想把它塞回床底,准备睡觉时,忽然触摸到一抹粘稠。

白寿点起烛火,趴在地上朝里面看去,只见床下有一滩褐色汁液,好似活物般,不停蠕动着。

“这是什么?”

白寿愣住了。

明明昨晚还没有呢,难不成……是从书里跑出来的?

白寿下意识打开手里的书,翻到第四页。

嗯,还是空白。

但他不死心的继续往后翻……第五页、第六页、第七页……

一直翻到第十九页,白寿终于看见了内容。

没有文字,单单一幅图画。

画中,是一只浑身上下长满溃烂孔洞的蛞蝓状生物。

白寿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修炼时在庙外见过的那只怪物。

当然,哪怕认识,他依旧不懂为何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书里,更不知晓书里的图画是怎么流出液体的。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我居然能看见十九页的内容……”

白寿满心欢喜的跑出去,打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娘。

不一会儿,他来到次卧。

由于天色已晚,白寿先是敲了敲门,待到师娘准予允后,他才进去。

刚推开门,他便满心喜悦,忙不迭道:

“师娘,我的修炼进步了,那本书我能看到很后面很后面的内容了呢!”

“哦?是吗,寿儿真棒。”

听到这话,白蕙兰也很激动,她高兴地问:

“跟师娘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一幅图……”

白寿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炫耀。

他从那滩汁液开始,连同心路历程一起,一直讲到图画本身的内容。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讲出那幅图画的大致内容后,白蕙兰的神色变了。

不再是那副和蔼可亲的妇人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与毫无生气平静。

而且他描述的越是详细,白蕙兰的眸光就越是阴沉。

待到白寿讲完,眼前的师娘已彻底变了个人。

这时,白寿也终于意识到不妙。

“师娘,你怎么了?”他担心的问。

白蕙兰没有讲话,缓慢抬起双手,面无表情的搭在白寿肩膀,又渐渐攀上脸颊。

冰凉的触感与巨大的压力刺激着皮肤,白寿只觉得痛。

“师娘,你轻一些,寿儿好疼啊……”

“呵呵,疼么?”

白蕙兰笑了,是癫狂的笑。

“那这样呢?”

两只手继续上移,几根纤细的手指摸到了白寿的眼睛处。

紧接着,指尖用力。

两根中指毫无阻碍的插进了白寿的眼眶。

和以前一样,白寿的两颗眼球被挤了下来。

“啊!师……师娘,痛!”

白寿大声叫了出来,尽管他清楚这没什么用。

这已经不是师娘第一次发疯了,以往的每一回,白寿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这也是为何他的眼球总是会无故脱落的原因。

只不过这次,师娘好像疯的更严重了。

她不顾白寿的叫喊,手指在眼眶里不断搅动,变本加厉的折磨,将整张脸扭曲到变形。

“寿儿,疼吗?”

她口中不停问着,时不时还嘟囔着:

“你要记住这种疼痛,这些……是你应该承受的。”

“等你长大了,也要把这种痛苦还给他们……”

“这是你应得的,也是他们应得的!”

白寿疼哭了,血泪划过脸颊,他含糊不清的回答着:

“寿儿……记住了。”

“寿儿真乖。”白蕙兰夸奖道。

“他们来了,他们怕你长大,所以他们先一步出来了!不过寿儿不必担心,师娘会替你去讨债的!”

“师娘,可以不去吗?”

“寿儿害怕了?呵呵呵……放心吧,师娘只是去讨点利息罢了。”

白蕙兰咧嘴笑了,模样很是癫狂。

“既然你冒出了头,那么……就从你开始吧,幽州的老东西……”

白蕙兰的疯病发作了很久。

以往每次白寿都能坚持到师娘清醒,可这回他实在太疼了,乃至没坚持住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是凌晨。

摸索着把眼球塞回去,借着初升的日光,他寻遍了整座庙观,都没有找到师娘的身影。

他知道,师娘这次真的走了。

不是普通的外出寻找师父,而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白寿他不确定师娘还会不会回来,他很伤心,他觉得是自己害得师娘变成了这样。

昏迷前,他听见了“幽州”这个地名,他想要去把师娘找回来,但是他不认识路。

准确的说,除了枯骨山外,他哪都没去过。

一整天里。

白寿都浑浑噩噩的。

他没有看书,更没有熬粥,只独自一人坐在庙门的石阶前,望着天。

就这么到了晚上。

几道身影兀然出现在眼前。

“小道友,你是这间庙观的主人吗?”

为首那位身着道袍的青年走上前问道:

“我们师兄几人误入此山,想借贵宝地客宿一晚,不知可否?”

师娘走了,师父们又不太正常,白寿仿佛一日之间真成了这里的主人。

“当然可以。”

白寿随口答应。

师娘不在,他都懒得要钱了。

“多谢小道友通融,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青年很有礼貌,道了声谢后,反而主动掏出几枚钱币。

白寿接过铜币,低头瞧去。

只见漆黑的铸币上,皆刻印着一个“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