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宫的金顶在日光中泛着冷光。正使阿良合踉跄着撞开宫门,左肩箭伤溃烂流脓,铁甲缝隙里嵌满黑风峡的焦土。跟在身后的小兵扑跪在玉阶前,怀中紧抱的半截旌旗上,拓跋宏发辫末端缠着的金钏叮当作响。“宏殿下......头颅高悬大周城楼......“阿良合嗓音嘶哑似砂纸摩擦,喉间涌出的血沫溅在地砖上,“玄甲军弯刀劈旗......是萧家......“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露出后背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骊山红土特有的赭色。
朝堂上大臣们议论纷纷,南诏王枯槁的手掌重重拍击犀角王座,震得案头盛放奏章的琉璃盘嗡嗡作响:“好个大周!杀我皇子,辱我国威!“他猛然起身,玄色蟒袍扫落满地奏折,七名老臣伏地高呼:“请王上发兵北境!屠尽玄甲军!踏平大周!“
“父王三思。“拓跋烈缓步出列,腰间新换的蛇纹玉带扣泛着冷光。他指尖轻弹袖中密函,袖中一角隐约露出秦相印鉴:“儿臣查验过赤鲁台尸身——““七殿下是要替大周开脱么?“老臣岩罕突然打断,蟒纹笏板重重敲击地砖,“宏殿下头颅高悬城楼三日,玄甲军战旗插在我南诏使团废墟上!此等奇耻大辱怎能忍下?!”
拓跋烈忽然甩出半枚匈奴狼符,铁器撞在玉阶上迸出火星,惊得岩罕倒退半步。“岩罕大人不妨细看,这宏兄马鞍夹层里的物件,倒是与左贤王近卫的佩饰分毫不差。“朝堂霎时死寂,老国王眯起眼打量这个向来低调的七子,瞥见他靴底未擦净的柏木灰——正是从大周快马加鞭带回的证物。
武将蒙铎猛然抽出弯刀劈向梁柱:“这定是大周伪造!七殿下莫不是被汉人收买了?臣愿率象兵踏平骊山,用萧远山的头颅祭旗!”
南诏王枯指叩响犀角王座,“烈儿,你星夜疾驰八百里回都,就为给兄长扣个通敌罪名?“浑浊眼珠却死死盯着拓跋烈袖口——那里露出半截染血的密匣,正是之前前冰嬉宴上萧云谏“不慎“遗落的证物。
“儿臣不敢。“拓跋烈单膝触地,掌心托起一卷焦黄羊皮,永昌六年的朱砂印鉴如凝固的血,“昨夜截获大周信使,秦相亲笔所书'以骊山柏木换匈奴战马'的密约在此。“他忽然抬高声量,“敢问诸位——若宏兄当真清白,为何私藏匈奴信物?若玄甲军要灭口,又何必留阿良合活口带回证据?“
蒙铎的弯刀僵在半空,刀锋映出老国王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够了!“南诏王猛然挥袖,“传令赤水河大营,烧粮草、断盐道——“他枯槁的手指虚点拓跋烈,“就由七王子督战,让大周看看......“苍老嗓音突然压低,“什么叫螳螂捕蝉。“
南诏王庭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墙上狰狞的蛇形图腾。巫医将赤鲁台的头颅浸入蛇血,巫医低声道:“大王,宏殿下确系玄甲军所杀,头颅上的箭痕与玄甲军的蛇纹箭吻合。”
老国王坐在青铜王座上,手中摩挲着一枚古老的兵符,眼神如冰。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阴冷:“死得好。放出消息,烧粮草就说是大周细作所为。”
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拓跋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单膝跪地,“父王。”老南诏王在拓跋烈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先前有怀疑拓跋宏与秦相府有染,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如今拓跋烈带回的证据,正好让他借题发挥。“宏儿不成器,死在大周也是咎由自取。”
拓跋烈低头,声音沉稳而坚定:“父王,宏哥虽有过错,但大周此举无疑是在挑衅我南诏威严。定要严惩弘扬国威!”
老国王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平日里低调的儿子。南诏王庭子嗣虽多,但大多是庸碌之辈,唯有拓跋烈近年来锋芒渐露,行事果决,手段老辣。他心中已有定论,缓缓道:“烈儿,你说得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祭天那日,你便代本王主持大典吧。”他恭敬地叩首:“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暗处的祭司捧出镶满蛇莓的王冠:“三皇子头七,正是新王加冕吉时。“
老国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密室中只剩下他与拓跋烈。他缓缓起身,走到拓跋烈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烈儿,南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拓跋烈抬起头,目光坚定:“父王放心,儿臣定会带领南诏,走向强盛。”
老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密室的深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知道,南诏的天,即将变了。
南诏祭坛九层青玉阶浸着晨露,青铜蛇像的竖瞳在祭坛顶端燃起幽绿磷火,拓跋烈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玄色祭袍上的金线蛇纹随火光游弋,十二名巫祝突然齐敲蛇皮鼓,鼓点震得祭坛四角悬挂的骨铃叮当作响。
“蛇神在上——“拓跋烈反手扣住碗口粗的祭蛇七寸,刀刃精准卡进第三枚金环缝隙,“三哥曾说金环护体可避灾厄,却不知这第七环早被匈奴狼毒蚀穿!“他手腕猛地下压,蛇身骤然绷直如弓弦,金环崩裂声混着骨肉分离的闷响炸开。腥臭蛇血喷溅在拓跋宏残破的犀甲上,将甲缝暗藏的匈奴密文“左贤王亲启“冲刷得清晰可辨。
石阶两侧的皇子们蟒袍下的身躯微微发颤。七弟好手段。“二皇子拓跋禹捻着翡翠佛珠冷笑,指尖却将珠串掐出裂痕,“只是这斩蛇的位置,倒像是照着三哥咽喉的伤比划的?““二哥慎言。“六皇子拓跋琮突然拽住他袖角,压低的声音混在巫鼓声中,突然打翻盛蛇胆的玉碗:“血...血在甲胄上凝成狼头了!“琥珀色的胆汁顺着石缝流向老国王的王座,在青铜蛇神像底座汇成诡异的图腾。
“伪神!弑兄篡位的小人!这定是汉人的菌粉作祟!”拓跋宏旧部岩鹰拔剑跃上香案,剑锋直指拓跋烈咽喉。祭坛四角突然传来机括脆响,十二尊蛇首铜像口中射出铁蒺藜。岩鹰的玄铁护甲被洞穿将他钉死在拓跋宏的染血战旗上。老国王的鎏金王杖突然重重顿地。他缓缓起身,玄色祭袍上九百颗蛇目石随动作闪烁:“烈儿,你漏看了一样东西。“枯掌掀开拓跋宏胸甲夹层,扯出半幅泛黄的羊皮——正是他二十年前与匈奴签订的秘密盟书,右下角朱砂印鉴赫然是历代南诏王的秘纹。三千死士的吼声震落梁上积灰时,老国王突然将王冠掷向祭火:“南诏的鹰该换个年轻的头领了。“他佝偻着背脊走下王座,指甲划过拓跋烈胸甲,“三日前你与骊山柏木换匈奴战马密约同时截获的还有盐道密约...倒是比这顶破冠值钱得多。“浑浊瞳孔倒映着逐渐被火舌吞没的盟书,那上面还有他亲手写给左贤王的“诛杀萧远山“密令。拓跋烈踩碎拓跋宏的护心镜:“儿臣一定带着玄甲军的人头回来——“他扬手将染血的“诛宏“密函抛入火盆,羊皮在烈焰中蜷曲成灰烬,“给父王的万蛇窟添些新鲜饵料。“老国王俯身拾起一片锋利的碧玉,轻轻划过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腕:“记得把萧家小子的心挖来...他父亲的心头血,可是养蛊的圣品。“暗红血液滴入蛇神像竖瞳的刹那,九重祭坛的地砖轰然翻转,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蛇窟——那里沉睡着历代南诏王的“退位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