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驴蹄子，电子幽灵，以及第一次深潜

《他追，他赶，他越来越近！

我跑，我跳，我插翅难逃！

他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忽然，身边的一扇门开了。

一只手把我拉了进去，大门砰然合上。

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要我不要声张。

我看不到黑暗中那人的样子。

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人的话……

该死的！赛博秘境是网络空间啊！网络空间里怎么会有活人！

更何况，这赛博秘境深藏在【无量数据垃圾海】中，已经尘封多年，无人造访了。

把我拉进房间的那东西，是什么？

是电子幽灵？

还是？

那东西的声音很沙哑，像是无数铁锈碎屑在相互摩擦：

“别出去，外面那家伙是厨师，你会被做成菜的。”

摩擦声就在我耳边作响！

“留在这里，这里是安全的，我们大家都在这里。”

大家？

大家在哪里？

这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啊……

这人的嘴巴距离我太近，以至于我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真是该死！这腥臭味是什么代码写的？！怎么能这么浓郁！

下一刻，那东西的手攀上了我的肩膀。

“我们要团结，才能战胜厨师……”

那东西贴在我后背上了！

“我们……要融为一体……才能活下去……”

我霍然扭头，同时凝聚灵气，在指尖形成灵火。

刹那之间，我只看到那人只有半个人身——

他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如同黑色的蠕虫，扭曲肮脏且畸形。

那畸形的身躯向房间内部延伸，连接着一座庞然巨物——

那是一座肉山一般，黑色粘稠且冒泡的腐烂造物，堆积满了我背后的大半个房间。

那腐烂肉山显然是由许许多多的人，一同“融合凝聚而成”的。

我在腐烂肉山上看到了无数张人脸，那些人脸上浮现出恐惧且欢愉的奇怪表情。

我看到了他们埋在腐烂肉山的手臂和腿，看到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我忽然知晓了他们脸上畸形的欢愉从何而来——

他们因恐惧而忘记了一切，只剩下生命的本能。

我忽然感觉胸口一疼。

我低头看去。

那家伙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穿过了我的胸膛。

我拼着晕厥的疼痛逃开他的刺击，一头撞开了门，拼了命的逃！

我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只知道车厢的长度仿佛无尽。

我撞进了一间房间，用最后的理智写下了这封求救信，放进漂流瓶中。

无论你是谁，如果你看到了这只漂流瓶，请来救救我！

若你能救我出去，我必定有豪礼奉上！

这个赛博秘境所在的坐标，是192.168.11249.1.345.87665……》

……

‘什么玩意儿？

这么阴间！’

徐勉只知道192代表着某个古代私人局域网，但不知道后面那一长串字符代表什么。

到时候详细问九哥好了。

徐勉在来的路上已经查过，九哥经营的这家洪义社古玩鉴定公司，是正儿八经在政府注册过的产业。

有经营牌照，有古玩协会颁发的鉴定资质，甚至有消防合格证明——

在城隍胡同这种混乱的街区，有这种东西，实属不易。

总之，这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公司企业。

徐勉现在注册成了这家公司的员工，就算是和这家公司建立了税务关系。

一旦基于雇佣的“税务关系”生成，这家公司即便是谋财害命的黑店，也黑不到他身上。

反而还得用谋财害命来的钱，给他发工资。

因为这工资是要缴税的。

税务，是这个社会运行的底层逻辑之一。

一旦某人违反了税务关系，政府的剑仙税务征收部队，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欠缴的税务收回来。

然后，把几个T大小的税收法，狠狠塞进这人的脑机。

……

临近傍晚，城隍街附近已经略显湿冷。

相较隔壁城区雪走街的铜锣巷，城隍巷里灯光更加柔和。

被冰冷雨幕缭乱了的霓虹灯光里，行人们脚步匆忙。

他们大都是过客，而不是此地的居民。

黯淡的散射光边缘，洪义社大堂里，徐勉感觉自己手臂上的肱二头肌有些酸。

相较于上午时候，他的肱二头肌更壮了。

看起来和健美圈子里的固醇猛男有的一拼。

他又用庇护之墙杀了两遍毒，依然没杀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这一次，连风险文件，都是没有的。

‘奇怪……【淬体术1.0】效果这么好吗？

还是因为我昨晚打了灵气针，剩下的灵气全都被【淬体术1.0】转化成肌肉了？

灵气针的确是有副作用，但也没听说会增加肌肉啊？’

除了更加强壮的肱二头肌之外，徐勉并没有其他不适。

因此，在九哥回来之后，徐勉就没有继续纠结这茬事。

九哥带着一两个巴掌大的黑色蛇皮挎包，回到洪义社大堂，反手阖上了推拉门，将门反锁。

接着，他从蛇皮挎包里面，掏出一支黑笔。

而后，九哥从柜台里抽出一台笔记本计算机，将黑笔接入计算机。

一串串的代码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九哥，这是什么？”

“这叫黑驴蹄子，下斗必备。”

徐勉差点绷不住了。

九哥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缓缓说道：

“这次的斗子邪乎，里面肯定有脏东西。

拿着黑驴蹄子护身，至少不怕被斗子里面的东西给脏了身子。”

徐勉恍然：

“黑驴蹄子也是防火墙！”

九哥貌似不经意的把手放在肚子上，点了点头。

“是，只不过，黑驴蹄子这种防火墙，防的不是病毒。

黑驴蹄子，防的是斗子里的脏东西。

防的是电子幽灵！”

徐勉：“电子幽灵？”

九哥十指在键盘上舞动如飞，给黑驴蹄子里添加代码，同时回答道：

“一些旧世代的人工智能，在漫长的时间里经历了很多很事情，丢失了一部分代码，因此变成了电子幽灵，游荡在【无量数据垃圾海】中。”

“一些人，往机器里上传了意识，又不小心丢了肉身。

意识没了归宿，又找不到新的物质归宿，也会变成电子幽灵。”

“电子幽灵，大都是这两种。

要说其他复杂情况下生成的电子幽灵，那就多了去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等以后遇见了，我再跟你讲。”

徐勉一个劲点头。

九哥停止了敲击代码，他似乎完成了任务，松了口气。

徐勉发现，九哥捂着肚子的手，有点抖。

只听九哥继续问道：

“你看过那漂流瓶里的内容了？”

徐勉答道：

“看过了。”

九哥沉吟道：

“一般情况下，这种漂流瓶，我们是不收的。

即便收了，也要立刻销毁掉。”

“因为，有些时候，用来求救的漂流瓶，有可能是电子幽灵从赛博秘境放出来的钩子。

九哥一边调试着电驴蹄子上面参数，一边说道。

“一些电子幽灵疯的不是那么厉害，它们知道外面有人。

它们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比赛博秘境里，舒服多了。

所以，它们就想来现实世界，找个宿主，霸占夺舍宿主的身体，借身还魂，再世为人！”

“如果我们顺着不知根底的漂流瓶找过去，很可能踩进这种电子幽灵的陷阱——

行话，就是‘咬了钩子’。

你咬了钩子，就要被这电子幽灵顺着网络，找到你的肉身，强行夺舍。”

听到这，徐勉忽然心有所感。

‘按照九哥这种说法，我好像也和电子幽灵差不多啊？’

徐勉没多想。

九哥照顾徐勉是个新人，把事情掰开揉碎了，跟徐勉讲的清清楚楚：

“但这一次的漂流瓶不一样。

发出这个漂流瓶的人，是我之前合作过的一个伙计。

这人在咱们城隍胡同开有商铺，他人不错，做生意很地道。

咱们这次去走这一遭，若他活着，咱们就把他救回来。

若他死了，咱们就收集他的死亡数据，去开个死亡证明，把他的铺子收了。”

这样也行？

那若是……

若是他没死，直接在斗子里把他杀了，岂不是直接就得到他的店铺了？

九哥和徐勉对视一眼，立刻知晓了徐勉心中所想。

“咱们摸金剑宗之所以曾经声势浩大，一度有成为上市公司的势头。

就是因为咱们摸金剑宗的人做事，讲道理，重情义。

咱们谈事情，也谈感情。

所以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

九哥言辞恳切：

“你签了合同，就已经成了咱们摸金剑宗的弟子。

我不求你再创宗门辉煌。

只想让你明白，这世道虽然冷漠功利，但好人依旧是有的。

所以啊，我说的救人，是真的去救人。

不是去干别的。”

徐勉肃然起敬。

九哥完成了工作，将黑驴蹄子从笔记本上拔下来，交给徐勉：

“已经把你的信息录了进去。”

徐勉点了点头，正色道：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九哥招呼徐勉进入里间。

城隍胡同洪义社的里间不大，顶多有个十平米的样子。

房间三面摆着柜台，柜台上都是些杂七杂八叫不上名字的古代电子垃圾。

房间中间铺着旧地毯，那地毯得有好些年头了，已经沾满灰尘。

九哥揭开地毯，露出其下的防爆门。

从自己脑机里接数据线到防爆门上，进行身份验证，那门才缓缓向上打开。

徐勉跟在九哥身后进入其中，在通过了一条10米长短的向下楼梯之后，来到了一间明亮宽敞的地下室。

地下室两边排列着两排一共12台大型“手术台”。

这些手术台下，摆满了各种粗细，各种颜色的管线。

每台手术台旁，都配有一台“大哥大”计算机。

那计算机的大哥大显示器，看起来是很老旧的型号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使用。

凌乱的神经管线从计算机机箱里延伸出来，接入手术台下的凹槽中。

这些代表着不同功能的管线，显然被手术台集成安排处理。

手术台上，则干净光滑如同镜面，一丁点灰尘都没有。

徐勉看明白了，这手术台，是某种类似计算机的“终端”。

“这是终端机。”

九哥已经打开了其中两台终端机的电源开关，并示意徐勉躺在其中一个上。

“我们通过终端机进入【无量数据垃圾海】，因此，终端机是保护我们的第一层屏障。”

“大哥大”计算机的屏幕亮了。

屏幕中，亮起来的黑色背景下，数不清的荧光绿色代码“瀑布流”开始出现，缓慢并规则的开始上下流动。

九哥在屏幕上输入了一行代码，之后对徐勉说：

“把洛阳铲，放在终端机的主机机箱上方的凹槽里。

把黑驴蹄子，接入终端机的主机机箱侧面接口。

然后躺在终端机的机台上。”

徐勉依言照做。

然后在机箱上方，找到了九哥所谓的“凹槽”，将洛阳铲放了进去。

这凹槽作为某种接口，显然是为洛阳铲设计的，黑色金属盒子放进去，严丝合缝。

之后，徐勉在“大哥大”电脑的机箱侧面，仅仅只找到了一个脑机接口。

‘机箱上怎么会有脑机接口……’

一个神经质的想法跳出脑海。

‘这机箱，里面不会是个人脑吧……’

终端机的电脑端机箱，是个完全不透明的黑箱。

徐勉看不到里面，所以也无法确定，这黑色机箱里，到底是冰冷的机器，还是温热的人脑和脑机。

‘一定是我想多了。’

他将黑驴蹄子接入脑机接口，而后坐到终端机机台上。

九哥在终端机台顶端摸了一下，便有一条干净且带着某种清澈液体的神经管线，从机台顶端延伸出来。

这条神经管线的顶端，则是脑机接口。

九哥将这条神经管线递给徐勉，严肃道：

“黑驴蹄子，是保护你不受电子幽灵侵袭的第二道屏障。”

“你自身的修为和功法，则是在【无量数据垃圾海】中保护你的第三道屏障。”

“洛阳铲，是保护你不被天量数据垃圾冲垮的第四道屏障。”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九哥看着徐勉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你的心。

在【无量数据垃圾海】中，无论你看到了何等光怪陆离的事情，无论你受到了何种无法拒绝的诱惑……

只要你坚守本心，就一定能回归现实！”

徐勉有庇护之墙在，本来不是很紧张的。

但被九哥这么一说，倒是紧张起来。

九哥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

“其实也没那么危险，咱们这次去的是【无量数据垃圾海】表面，不是深处，所以没那么危险。”

徐勉点了点头，将终端机的数据线，接入了自己的脑机。

“准备。”

九哥也做好了准备。

“开始深潜。”

刹那间精神意识暴风吸入，徐勉眼前星河乍现。

下一瞬间，便仿佛置身无界的暗黑星穹之中。

忽有绿色的河流，从暗黑星穹的各个角落里流淌出来。

徐勉定睛细看，才看到，那绿色的河流，竟是仿佛无尽的0和1。

那是构成了计算机底层逻辑的二进制。

那是【无量数据垃圾海】的海水！

海水顷刻间将他淹没。

当他被海水淹没的一瞬间，各色斑驳光晕，在他眼前爆炸开来。

那些光晕散乱，重塑，又再次散乱。

如此反反复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

直到一阵彻骨寒意袭来，徐勉猛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