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月初三。
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尚瑾因着几个月前的赌约,也跟着去凑了热闹。正好近些日子一直窝在书院里补课,没什么出门的机会,趁着这个由头,便和几位同窗偷跑出来,躲进一家酒楼打探消息。毕竟这地方,消息来得最快,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图的就是个热闹。
“小阿瑾,你不是说和人打了赌来着?”带头的付浅垚回头问道。
“是的,但没赌什么大的,人家嫌我没满十四,不让我压钱,最后就赌了三块糖。”尚瑾叹了口气,看着这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同窗。
“那咱不如直接去找你打赌那人,他知道得应该比酒楼里这些说书人准。”付浅垚说完,带着人呼啦啦就出了门。
尚瑾自然是走在最前头,心情还不错——她在酒楼里可是隐隐听到了“齐禄宇”这个名字被提了不少次。她压的那人若真进了殿试,三块糖怕是跑不掉了。
路上几人边走边聊,话题自然也绕不开这次会试的录取情况。听说今年报名一千四百余人,最后才录了八十人,连坊间都在议论,是不是那位大人物不满意这次考生们的作答,才特意压低了人数。至于试题内容嘛,眼前这几位基本还在童试阶段,说起来也是一知半解。讨论是讨论,热闹归热闹,真叫他们写写答题,八成也没几人能过。
“不说了不说了,”付浅垚摆摆手,“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碰这么难的考试,我家老头说让我把童试过了,再混个院试*就行。”
“真好啊……”一旁的祝青摇头叹气,“我老娘说了,不拿个进士回来,别想进族谱。”
“你家咋还这么讲究?”几人中今年刚通过童试的王漱明拍拍祝青的肩膀,安慰道:“放轻松,实在不行你把院试过了后,我让我老家那边给你淘一张进士的录取信,发回你娘。”
“那能一样吗!”祝青听到自己这位朋友的提议有些哭笑不得,要是老娘知道自己买了张录取信作假,自己十张皮都不够她扒的。
“你要相信漱明家的门路,”走在祝青左侧的薛阳洛也拍了拍他作安慰,“实在不行,你可以让小阿瑾帮你把名字写在族谱上。可以的吧?小阿瑾?”
“嗯?”尚瑾想了想,认真点头,“你家的族谱要是没什么奇怪的法阵拦着的话,我确实可以做到。”
“你们不要带坏小阿瑾做这种事啊!”祝青听到这个提议立马阻止。
尚瑾只是低笑一声,并未争辩。她在几个月前回到书院时,被司学重新分了学舍,理由自然是尚瑾的知识已经跟不上原本学舍的进度了,但由于尚瑾对童试的原本考试范围十分熟悉,也不能把她放到一群初学者的学舍,于是尚瑾被折中安排到了这个属于“复读生”的学舍。学舍里不少人是书院出了名的“顽皮生”,平日里鬼混,考试时临时抱佛脚,不少人是考过一回又一回的。与这些人一比较,对于学习一向认真的尚瑾,简直就是讲师眼里的宝贝,只不过这个宝贝也会逃学,比如现在。
“这么说来,小阿瑾,你将来准备考个什么功名?状元?”付潜垚双手枕在脑后,斜着眼笑道,语气轻快。
“哎哟,小阿瑾长大了肯定是个迷倒万千的书香才子,”王漱明立刻贴近,一把搓上尚瑾的脸,“当个探花郎吧,探花不都说是最风流好看的那一个嘛~”
“唔唔,”尚瑾被搓得说不出话,只能上手拉开王漱明罪恶的双手,“我也不知道,大概考过童试就回家卖猪肉了吧?”
“也成也成,你家的猪肉实在好吃,”祝青砸吧砸吧嘴,“你家的猪肉是真不赖,我家阿嬷每次都念叨,说那猪油是她做菜的半个命根子。要不然……”
祝青话还没说完,就被付浅垚止住了话头。
“我说,小阿瑾,”他顿了顿,换上几分认真,“你在学问上,灵能上,也算难得的好苗子,不能就这么糊糊涂涂把自己埋了啊。”
“是啊,”王漱明也跟着点头,“你只要继续读书,就你这悟性,前途肯定大得很。”
“你分明是想等小阿瑾真做了探花郎,好来收人家上门请见的礼金。”薛阳洛在一旁无情戳破这人的想法。
“看破不说破嘛~”王漱明哈哈笑着,一巴掌拍在薛阳洛背上,拍得人一个趔趄。
尚瑾没理他们的闹腾,目光一转,指着前方转角处说道:“到了。上回我就是在那儿遇到的那摊子。”
“咦?”付潜垚瞧了一眼那地儿,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我家钱庄外头那片地方么?我记得这块没租出去啊。”
“也许是你家阿姐租出去的呢,你又不管。”祝青提点他。
“可我阿姐也不至于把这么个小赌坊摆在门口啊?”付潜垚四下瞧了瞧,脸色不太好看,“这可是在我们付家的钱庄门脸底下,摆这么个摊,哪像话?毁我家门风!不行,我得去掀了它。”
“等等。”尚瑾拦住他,语气平静,“我得先拿到我的糖。”
“对啊对啊,我们不是说好来打听消息的吗?”王漱明也连忙劝道,“先把糖拿了,话问清楚了,再掀也不迟。”
尚瑾让几人先在原地候着,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和那摊主打了声招呼。那老板一看是她,眼睛都亮了,笑得比昨夜城南的灯还欢,一边从怀里掏东西一边迎上来。
“咦?怎么这么多?”尚瑾看着老板递出来的一袋子糖酥,深表疑惑。
“还不是齐家小子让我赚大发啦!”老板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八颗,也不管尚瑾听不听得懂,就开始讲自己的丰功伟绩,“我啊,在会试第一天结束之后又开了个盘子,压谁考不上,结果这几天下来,那位齐家小子硬是被一帮人看扁,押他落榜的多得能排长队了。赔率虽低,但架不住人多,嘿嘿嘿……我猜啊,就是这小子脸太臭,走哪儿都像没答出来题似的,别人一看他那神情就下定决心他肯定要栽。。”
尚瑾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该怎么接,只能认真地点了点头,用最真诚的语气回他一句:“那你很厉害。”
“那你知道这次都有谁会试合格了吗?我同窗挺好奇的。”
“那是自然!”老板挺起胸膛,又从腰间摸出一卷纸来,“我这边可是打听得很快的。这是名单,给你了。”
“真的啊?那谢谢!”尚瑾双手接过,有些惊喜。她朝老板拱了拱手,笑容真诚,回头朝等着的那几人走去,边走边想着,这人还挺讲义气的……要不然,回头让付浅垚把“掀摊”那事儿忘了算了。
“……不好。”付浅垚眉头皱得死紧,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张名单。
“咋了咋了?”王漱明也凑过来扫了一眼,当目光落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尚瑾和其余两人也扫过一眼,却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好困惑地看向他们。王漱明看了看付浅垚的脸色,得到他默认后开口解释道:“简单说,就是咱们这位小少爷的死对头考上进士了。以后那人在家里肯定能横着走,他要是想有底气跟人对话,少说也得考个进士。”
祝青表情半是幸灾乐祸,半是真心安慰:“放心,我陪着你,前途依旧光明。”
“我可不陪了,”薛阳洛直接举手投降,“我这辈子要是能在八十岁前混过乡试就算赢了,再说,我也没死对头。”
尚瑾歪着头想了想,没插嘴关于读书的事儿,反而指着那边支起来的小摊子问:“那摊子还掀吗?”
“掀什么掀,懒得理了!”付浅垚气哼哼地把名单塞给王漱明,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祝青凑近王漱明,小声八卦:“所以,他的死对头到底是谁啊?”
王漱明翻了下名单,指着其中一行道:“就这个,付芊离。是付家南州分支的孩子。两人从小就掐得厉害,再加上那边分家这些年闹着要脱离本家,关系就更微妙了。付芊离在家排行最小,不用管家事,一门心思搞学问。谁想到她这方面天赋真不错。”
“我们小少爷也有天赋,”祝青点点头,“至少不是谁考了五次童试都能不通过的。”
“祝青!我听到你骂我了!”本来走得义无反顾的付浅垚跑了回来,揪住祝青的耳朵往前走。
“诶!疼!”祝青疼得手在空中乱飞。
尚瑾见状,眨眨眼,给祝青手上轻轻施了个减重法阵,虽是被揪着,也不至于太疼太难受。薛阳洛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顺手拍了拍尚瑾的头以示表扬。
“你们这群人太坏了!”祝青指着薛阳洛,“小阿瑾以前可不会这样,都是你带坏的!”
“哎你别激动,”薛阳洛笑得一脸欠揍,“你不还是不疼了吗?”
“你——!”
“好了好了,”王漱明收起名单,拍拍手,“这都申时了,还回书院吗?”
“不回!”付浅垚继续拽着祝青,语气坚定,“我要去江月楼狠狠吃一顿。你们去不去?我请客。”
“去!”薛阳洛第一个举手,“小阿瑾也一起来?”
尚瑾看着几人打打闹闹,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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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年满14岁,通过童试学子可参加,由州府的书院设立考场,每年一次。合格者即为举人。由于通过童试的学子也可以直接报考乡试,所以真正想考取功名的人反而不会来参加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