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白兔与小灰狼与笔仙

小池病了,心脏上有个洞,是娘肚子里带来的,因为多种原因,一直没有手术。

最近,据说那个洞变大了,问题变得严重起来,她必须得去BJ手术。亲爸出钱,亲妈出力。

至少一月,我不需要再去书店给小池上课。临行前,我送了一包她最爱吃的糖:大白兔。小池当着我的面就拆开,剥了一个颗放嘴里。

“哎,如果给我换一颗机器心脏就好了。”她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那不行,机器的太硬了,会硌得疼。不是原版的好,软软的,热热的。”我说。

本来好好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小池却忽然眼眶有点红了。

她告诉我,她心脏上的洞生下来就有,她曾经告诉过圆头这件事。

“没事,把我的给你!”圆头说。

“那你不就没心了吗?”小池说。

“那就一人一半!”圆头拍拍胸脯,很大方的样子。

圆头也没有消失多久,但此时小池再次提起圆头时,却恍如隔世。

我拍拍小池的手,告诉她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等她从BJ回来,我会送她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小池眨巴着眼睛,脸上写满期待。

我摇摇头,说还没有想好呢,等我慢慢的想,反正她做手术也不是一天二天,想的时间足够了。

“万一我死了,你就不用想了,可以省省心。”小池说。

我说,胡说。可是,看她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开玩笑,倒像是真是那个意思。

“万一我死了,他们就开心了,可以省心了。”小池说。

“他们”指的是谁?我没有顺着小池的话题讲下去,我只是把话岔开,告诉她,等她回来我会分享很多有趣的故事给她。

她说:“好吧,不上学好无聊啊。”

看样子,躺在病床上的小池,不爱读书的小池忽然有些眷念起学校的日子来。我小时候也这样,上学的日子里天天盼着可以生病,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学了。可真生病了,又觉得还是在学校好,热热闹闹的。

小孩子,大抵都一样。

或者说,人大抵都一样。

我给小池的微信备注名换成:小灰狼。

小池不爱吃大白兔,但她更像一只小灰狼。她爱穿浅灰色的T恤、长裤、靴子。就算要穿校服,她也要坚持里面一身灰。

她像一只小狼,有点野,有点狠劲儿,还有点小狡黠。

她说,圆头是她兄弟。我脑海里经常浮现出一只小灰狼后面跟着另一只忠实的小狼,我一直觉得圆头是崇拜小池。

刚到BJ那会儿,小池会不停地发微信给我。

渐渐少了。

再后来,她不再发微信给我。

我也没有问高尺余小池的情况,他也没有主动聊这事儿。过了些日子,我便淡忘了这事儿。

人活着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心事儿,去解决那些烦心事便成了活着的另外一种动力。

复读生之前的物理老师因为老婆生孩子便辞职回家照顾妻儿去了,那个机构就把这个机会给了我。

刚开始,我一口回绝,可班主任说:”羊羊老师,这孩子一节课的课时费与周末课一样呢,她一周可以排5节,很稳定的。”

在利益面前,我再次矛盾了。

最终,我决定就赌一把,反正离高考也不到俩月了,那个机构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就咬咬牙把那活接了。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复读生没有像之前对扶丹那样对我。

会不会是我年龄较大,而扶丹看上去还像是个少女。也有可能,扶丹的美貌让复读生产生了容貌压力,甚至是焦虑。

我不一样啊,年龄大,长得又不好,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人产生压力的。

与复读生相处了一周,她除了上课特别爱睡觉外,没有出现什么其他让人担心的事儿。当然,有件事让我的内心稍稍有点摩擦。

复读生也爱吃大白兔粮,更糟糕的是,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小灰狼。

几乎没怎么犹豫,我把小池的备注名“小灰狼”重新改回“小池”。

这姑娘除了爱吃奶糖与小池一样,其他的,他们几乎没有相似点。小池是个怎样的姑娘啊?可爱,伶俐,仗义。

可复读生呢?颓丧,虚荣,自私。

这个女孩也爱穿灰色的衣服,设计都是那种很潮,很古怪的,有点嘻哈风。她爱化妆,每次出现在我们眼前时,虽说不上浓妆艳抹,但一定是精心雕琢过的。

我不太喜欢她,但客观来说,她的课相对好上。就算课是睡觉,她也是不声不响的,等我做好板书,叫醒她,她就在笔记上沙沙沙地誊抄。

我说,回去要复习啊。她点点头。

我们讲题的时候,她样子有些呆滞,但并不拒绝。

毕竟离高考不到俩月了,熬都要熬下去吧?我想,复读对她意味着更大的压力,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最后。

那天上课,低着头做我们刚刚讲完的一道题,看上去还是很认真的,可当我走过去看到她写的卷子时,忍不住笑起来。

卷子上没有答案,只有一条条奇奇怪怪的,不流畅的线条。

我俯身仔细看看她的表情,才惊讶地发现,她已经是半睡状态,但神奇的是,她仍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握着笔的手仍然在纸上游动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线条就是这么“诞生”的。

我没有叫醒她,默默地拖了个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来。

当教室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倒把我吓了一跳。

她嗫嚅着,说:“老师,你继续讲啊。”

我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试卷上那些奇怪的线条。

她望着那些线条,表情仍然是呆滞的,好像还没有完全从梦游状态走出来。

我说,要不我们聊会儿天?

很显然,我的提议并没有激起她的多少兴趣。她说:“不用,你继续讲你的,我听着。”

于是,我继续讲课,而她,坐着笔直,A3试卷在课桌上打开,一片雪白。她一只手握着笔,在卷子上划拉着,脑袋却渐渐往下沉,慢慢的眼睛便合上了。

可是,那只握笔的手依然在纸上划拉着。

那画面让我想起——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