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有光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到底是吃了大亏啊!
原本在归有光的内心里,是有些看不起这些鞑靼人的。
中华之所以谓之中华,便是有衣服典章之华美。
对于周边的这些还处于原始部落状态的游牧民族来说,中华两个字就足以傲视天下。
虽然自古以来,中原就动不动被周边的游牧民族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可那只是限于武力方面,这些游牧民族,便是几岁的娃娃也是高超的骑手和弓箭手,可是在战略方面,归有光一直认为中华的智慧要远远高于他们。
可是眼下的形势分明告诉归有光,自己到底是太过浅薄了。
就在昨天,这一支鞑靼人的大军刚刚击溃了仇鸾率领的援军,如果不是自己及时率军赶到,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只怕已然阵亡。
虽说仇鸾不是什么好货色,可这话毕竟好说不好听啊,必然会对明朝军民抗击鞑靼进攻的士气构成极为沉重的打击。
在昨天这一番大战之中,鞑靼人并没有不顾一切地与明军决战,而是见好就收,撤兵而去,本来归有光以为在近期之内,这一支鞑靼的军队不会再回到紫荆关下了。
可是不过一个晚上,鞑靼人居然又回来了。
闭目思忖片刻,归有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完了,完了!大局崩坏了!”
“什么?归相公你说什么?”广坤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对于这军国大事却是一窍不通,赶紧问道。
“昨天鞑靼人之所以要弃紫荆关而去,为的是什么,就是知道了朝廷派来了援军,鞑靼人唯恐面对前有坚城,后有援军的困境,所以才主动后撤,寻找战机击溃了仇鸾所部,可仇鸾所部虽然被击溃了,可还有两路援军在,他们岂有胆量敢再回坚城之下!”归有光回过头来看着广坤,眼神中满是凄凉。
“那么归相公的意思是?”广坤和尚眼睛里也满是恐惧,他终于明白归有光的意思了。
“鞑靼人既然出现在了紫荆关外,便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另外两路援军只怕是凶多吉少啊!”归有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广坤和尚,垂头丧气道:“这一回,只怕你我都不能生入玉门关了!恩师……”
想起远在京师的恩师,归有光的眼眶湿润了。
对不起恩师啊!
恩师门下,归有光与徐文长两个交情最好,可是徐文长随同包天师到浙江去了一趟,已然立下了不世奇功,可是自己呢?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
归有光的心里满是挫败感,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壶,酒壶里面早已空了,归有光猛地将酒壶摔在地上,默默无言。
“归相公,你这么一说起公子爷,小人倒是突然想起,你临来之时,公子爷不是给了你几个锦囊?当初你遇到裴有礼刁难之时,便拿了一个出来,好像还有两个!”
“没错!”归有光猛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两个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在堆满杂物的房间中找寻包大农留下的锦囊。
“找到了!在这里!”广坤和尚一声大喊,举起手来,手里正是当初包大农留给归有光的锦囊。
归有光郑重其事地接了,小心翼翼地来到蜡烛边,轻手轻脚地打开锦囊,从其中掏出一张信笺来,充满期待地看了一遍。
“这个……”归有光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广坤和尚,两眼之中全是绝望。
“归相公,公子爷的锦囊里是何等妙计?”广坤和尚见了归有光这般神情,顿时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伸出手去拿那张信笺。
归有光身子一横,挡住了广坤和尚的手,右手一晃,将那信笺凑到了蜡烛的火苗上。
滋地一声轻响,一团火焰冒出,那张信笺顿时化作了一缕青烟。
“归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广坤就是一惊。
他是个多聪明的人,一见归有光这般模样,就知道公子爷那锦囊里的法子一定是管用的。
只不过这法子必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法子,否则归有光也不会将这信笺烧掉,连自己也不给看一眼。
若是在平常,广坤和尚自然也随得归有光去,可是如今困守孤城的不是归有光一个,广坤和尚也在其中啊。
“归相公!你要死自去死,为什么要拉上和尚我垫背?我广坤和尚可还没活够呢!”广坤和尚哭叫着,将那一抹纸灰抢到了手里,想从中一窥端倪,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必说了,不必说了!身为大明朝的子民,我归有光有死而已!”归有光颓然坐倒,脸色灰白。
“难不成是公子爷的法子不管用?”广坤和尚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
“有用,虽然不是百分百的有把握,起码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归有光低声道。
“那为什么不用?”广坤和尚叹了口气,知道归有光一定不会说。
“你不必问了,我归有光便是死,也不会将这信笺上的内容泄露一星半点!”归有光一瞬之间似乎衰老了许多。
定了定神,归有光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广坤先生,你在家中歇息吧,我去裴家看看仇尚书有什么打算!”
归有光伸手拿起官服,三两下穿上了,出了房门,直奔裴家。
一路上,只见伤兵败卒躺在道路两旁痛苦呻吟,却是无人照管。归有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只有上下同心者才能在战场上取胜。
可是这仇鸾乃是小人得势,这些可怜的士卒在他的眼里,生命只怕还不及他花园之中的一只蝼蚁。
在这般官长带领下能打胜仗,那才是天下奇闻。
这一刻,归有光觉得自己无比的无力。
走着走着,归有光突然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抬起头来看时,原来天天洒下一片大雪来。
归有光停住脚步,耳边尽是那些士卒们的痛苦哀嚎。
“去什么裴家?如今他们看到我只怕躲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对我说什么吗?”归有光摇头苦笑,转过身来,来到城墙之下,将身上的官服脱了下来,盖在了一个伤兵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