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后吹胡子瞪眼,高拱气的来回走来走去。
这事再明白不过了,一定是包大农这厮想脚踩两条船,一边想和朱载后划清界限,一边又怕朱载后有一线生机。
朱载后盯着这株幼苗一个劲地叹气。
“王爷,咱们还是试试其他的法子吧!”高拱顿足道:“徐阁老虽然畏惧严嵩的权势,以我看,只怕内心还是倾向于王爷你多一些!”
“哎,高师父,说这些有什么用!”朱载后唉声叹气道:“你去景王府门前看看,连门槛也要给踩平了,可是你再看看咱们裕王府,可有一个人来吗?徐阁老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做!”
“哎!”朱载后叹了口气,哭了。
做个王爷是多少人的梦想,以为做了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可是只有朱载后自己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过的。
明明自己的年纪比景王朱载圳大,可是这些年,两个人的境遇却又天壤之别。
朱载圳既得到父皇的宠爱,母妃也更为得宠,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有严嵩等人的支持。
而自己只能在裕王府里呆坐,甚至有的时候,连吃饭也有困难。
这些年来,自己除了心惊胆战地苦熬,再无第二个法子。
如今,随着二龙不相见的谶语消散于云烟之中,自己的境遇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自己和朱载圳同父异母,虽然名为兄弟,可是这些年来明争暗斗,自己一直处于下风。如果景王朱载圳被立为太子,那么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何等凄凉的人生?
朱载后的目光转移到了那一盆幼苗上。
身为王爷,如果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朱载圳又如何会将包大农的话当一回事?
只因为包大农一句话,自己便傻乎乎地从王爷变成了农夫,天天弄得身上臭烘烘的,那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巴结包大农?
这些年,自己巴结父皇,巴结严嵩,甚至还要受严世蕃的恶气,为了自己克继大统的梦想,这些都可以忍,可是如今,这包大农居然说,整个大明朝和自己的未来都决定于眼前的这一株幼苗?
一股怒气在朱载后的胸中勃然而起。
“我朱载后难道是人人戏耍的小丑不成!”心中无名火起,朱载后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那一盆幼苗,高高举了起来。
“哎!”
张居正忍不住叹了口气。
包大农的鬼话,不但朱载后不信,便是张居正也不信。
怎么可能?大明朝的太子归属居然取决于这一棵夜草的幼苗?
虽然张居正知道,只要裕王朱载后用力一摔,那么就意味着朱载后与包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可是,话到了嘴边,张居正却是说不出口。
这些年来,裕王所遭受的痛苦,他身为裕王府的侍读侍讲,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亲眼所见。
裕王过的太苦了!
“本王……本王!”朱载后颤抖着双手,将那一盆幼苗举过头顶,却是狠不下心来。
几十年了,做这个窝窝囊囊的受气王爷几十年了,自己一再隐忍,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今眼见满朝文武,每一个敢公开站到自己这边的,只有一个态度暧昧不明的包大农,若是自己真的一下子摔下去,那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哎!”
终于,朱载后叹了口气,将装着幼苗的盒子放了下来。
灯光之下,那一株幼苗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上晃了一圈,依旧绿的可爱。
“算了!这到底是本王自己种出来的苗儿!”朱载后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平静。
“高师父,张师父!”朱载后垂头丧气坐倒,道:“不瞒两位师父说,这些年,这个王爷我当的很苦啊,每日里提心吊胆,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么样。这些年来,你们教我读圣贤书,告诉我各种各样的道理,教我以后怎么做一个好皇上。可是即便做了皇上又能怎么样?真的就会快乐吗?这些天来,倒是在后花园的那间温室里,我每日侍弄这几颗种子,看着这几颗种子发芽,枯萎,又发芽,又枯萎,然后终于种出了这一棵苗来,只有那一刻,我才真正的高兴。你们说以后我当了皇上,可以救天下的黎民百姓,叫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只种出了这一棵东西来而已!
“我问了府里的花匠,他说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看起来不是粮食,也不是花,好像是一棵无用的杂草!”
“无用的杂草啊!”朱载后掩面啜泣道:“这不就是我吗?”
朱载后站起身来,将那盒幼苗抱在怀里,口中喃喃自语,朝着后花园的暖房走去。
“走,咱们回家,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是杂草,你会长高的,等你长高,长大,就会长出很多粮食来,小包先生说了,大明朝的未来和本王的未来,都靠你了呢!”
朱载后身后,高拱和张居正二人瞠目结舌。
裕王殿下,这怕不是疯了吧?
居然抱着那株野草当宝贝,而且口中念念有词,这分明就是……
高拱急的直跺脚,眼见朱载后的身影消失,忙道:“张大人,我看咱们赶紧去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张居正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高大人,如今裕王爷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可是咱们万万不能找太医啊!”
“可是,可是裕王殿下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你我难道就看着吗?”高拱脸色铁青。
他和张居正一样,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可是他心里也明白的很,自己要出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辅佐朱载后登上皇帝的宝座。
裕王与他高拱以及张居正,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眼见朱载后已然是这副模样,他心里岂能不急。
“可是高大人你想过没有!如今京城里到处都是景王和严嵩的眼线,如果让他们知道了裕王殿下生病了,而且还是这种毛病,再将消息传到皇上那里去!”张居正忧心忡忡地道。
“原来如此!”高拱一跺脚,道:“如此一来,只怕这太子之位必然是景王的了!没错,没错,说什么也不能找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