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也是一愣。
他当年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的确受到了当地百姓的一直拥护，可是在朝廷里，他的名声却不怎么样。
只因他在松江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打击豪强，保护百姓的举措，所以到了官场上，便给那些同僚扣了一顶志大才疏，滋扰缙绅的帽子。
他万万没想到，这平时看起来缩头缩脑的张居正，居然对自己如此了解。
海瑞不清楚，但是包大农实际上更清楚，后来张居正推动了历史上著名的一条鞭法改革，中兴了大明朝，其中很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来源，便是当年海瑞在松江的举措。
只不过，不管是海瑞还是张居正，虽然都有功于大明朝，却动了太多人的奶酪，以至于张居正一死，便人亡政息，大明朝迅速回到了衰落至死的老路上去了。
只不过此时此刻，张居正只觉心中愤懑，自己胸中有十万甲兵，却无用武之地！
活跃在嘉靖皇帝身边的，不是严嵩这等权奸，便是包大农这样的无赖。
大明朝简直毫无希望可言。
张居正恨恨地闭上了眼睛，等着包大农喊人来捆绑自己。
“张大人前两天所说的，很有道理！”包大农远远说道：“如今土地兼并越来越厉害，负担朝廷赋税的田亩越来越少，这田亩越少，没每亩地上的赋税便越多，这赋税越多，种地的百姓们承受不起，便只能将名下土地投献达官显贵，如此一来，剩下的土地就更少了！”
张居正浑身一震！
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却是直接击中了大明朝的要害！
这些年来，张居正日思夜想，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如同海瑞一般清丈土地，重造鱼鳞图册，将那些被藏匿的土地找出来，重新变为朝廷掌握的土地。
可是张居正也明白自己这样做会得罪多少人，会遇到多少阻力！
且不说皇上手里占据了大量的农庄，皇亲国戚更是强占无数民田，搞得民怨沸腾，却无处讲理。
便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那谁不是家有良田千顷？
只要自己这计划提了出来，所有的这些人，都会成为自己的死对头，成为自己改革最顽固的敌人！
可是为了大明朝，张居正已经顾不得了！
正好像，他现在顾不得自己身为裕王府的侍读侍讲，居然效仿专诸之辈行行刺之举……
“张大人乃是我大明朝的栋梁之才啊！”包大农远远看了看张居正，似乎一时半会不会暴起伤人，再说还有海瑞在旁边，心里这才放下了。
“哼，我张居正不过是个四品的侍读侍讲，又算得了什么人才了！”张居正气哼哼地道。
“张大人所言差矣，当年张大人所写的奏章流传天下，我包大农也是看过的！”包大农眨着眼睛顺嘴胡诌，他才没那么多时间去看张居正写的什么狗屁奏章，只不过张居正的主要思想，当年高考都是要考的！
“哦？”
不但是张居正，连海瑞都是一愣！
“张大人所思所想，的确不错，要将所有的田赋，徭役全都合并在一处，然后合并按照田亩征收，可是在我看来，似乎还不太够！”包大农慢悠悠地说道。
震惊！
张居正彻底惊到了。
这一条鞭法一直在他的心里，已经构思了很多年了，只是兹事体大，不到条件成熟之时，决不能对外言讲，虽然这些想法在他过去的文章里也时常有所流露，可从未真正对人说过。
难道真的如同包大农自己所说，自己写过的文章，包大农这厮都看过？
张居正睁开眼睛，便见包大农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顿时灰了心，摇摇头。
根本不可能嘛！
这种人，怎么会来看我的书？
打死张居正也不相信。
“张大人所有的计划想要实施，第一步就是要清丈田亩！肉已经入了虎口，要想老虎吐出来，那可该有多难？”包大农嘻嘻笑道。
“哎！”
包大农一句话点到了张居正的痛处，张居正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我可以让那些地主老财，文武百官们心甘情愿地将手里的田地交给朝廷，交到你的手里，你说，这件事是不是简单多了！”
“这……这怎么可能嘛！”张居正差点没被包大农气笑了。
这厮果然是个四六不懂的纨绔子弟，以为国家大事如同他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那些地主老财，那个不是锱铢必较之辈，除非到了改朝换代，脑袋落地之时，有谁会将自己的田地交给旁人！
“张大人，小包先生可以做到！小包先生真的可以做到！”躺在一旁的海瑞大声喊道。
“你这厮也疯了！”张居正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我说的是真的，今天在西苑暖阁之中，小包先生和严阁老已经皇上面前定下了，准备将万福彩在各省的独家经营权出售！”
“嘶！”张居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不是了解万福彩的吸金能力有多强，张居正才不会以自己的有用之身来刺杀包大农。
可是既然了解了万福彩的吸金能力，如今居然听到了这个消息……
将万福彩在各省的独家经营权出售！
那该是多少钱啊！
“海大人，能卖多少钱？”张居正试探着问道。
“其实也没多少啦！”海瑞故意摆出一脸轻松的模样：“也就一两亿而已！”
“一，一两亿那是有多少？”张居正张大了嘴巴，半天闭不上。
“大概就是十几二十个一千万两吧！”包大农在旁边插话道：“不过估计都用银子也不现实，我已经和皇上建议了，允许各省富户们以良田抵账，只是既然是抵账嘛，这价格……”包大农眨了眨眼睛。
明白了！
张居正彻底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圈套！
“粗略估计，单这一次，朝廷手里的土地只怕会多上几百万亩……”包大农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几百万亩！”
张居正差点没吐出血来。
若是朝廷手里的良田可以多出几百万亩，那可以安置多少百姓？每年可以产出多少赋税？
若是这一切都可以成真，大明朝的中兴简直指日可待啊！
“只要这事进行的顺利，我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推荐张大人来主持田亩之事，到时候张大人便可以将胸中所学所想，尽数使用出来了！”
“只不过！”包大农皱眉道：“我始终觉得，张大人如果想一劳永逸地话，这一条鞭法似乎还不够，最好直接来一个摊丁入亩！”
“什么？摊丁入亩又是什么东西？”张居正感觉自己这饱学的书生在包大农面前，简直如同一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