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宣读完旨意,自去回宫复命。
包家大门口左一块右一块匾额挂的满满当当。
包悟来听着肚子,举着拂尘左右摇摆,指挥下人们悬挂匾额。
毫无意外,当中一块是“天师”,旁边一块稍低,挂的是“帝友”,至于什么“天下文宗”和“武林至尊”,都给挤到了一边。
包悟来泪眼婆娑。
没想到啊,自己也有今天!
当年他在陶仲文门下,那是不入流的小角色,每天看着陶仲文迎来送往,所结交者都是当朝显贵,心里羡慕的不行,却别无良策,只好回家拼命念经,只盼着上天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实践证明,念经真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斤粟!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脸横肉的包大娘,止住了念头。
包家客厅之内,包大农端坐当中,堂下齐刷刷跪了一片。
文有徐文长、归有光,武有俞大猷,蓝道行听说皇上赐了匾额,也上门来庆贺,李时珍前前后后忙个不停。
不一会儿,山中走兽海底鲜,各式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包大农一挥手,遣退了旁人,叫几个弟子与自己一同饮宴。
“来来来,见过你几位师兄!”包大农拉过一脸羞涩的俞大猷,将他引荐给徐文长等人。
徐文长、归有光等人早就倾慕俞大猷是天下闻名的将领,一时见面,好不亲热。
眼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俞大猷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慨然道:“恩师,弟子这一杯,是替东南各省的百姓敬您!若非您老人家指点,弟子这次京师之行哪会如此顺利?便是东南百姓,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恩师得以活命!”
徐文长和归有光等人也都是心怀天下之人,见俞大猷说起东南战事,也都凝神来听。
俞大猷叹了口气,道:“恩师,不要说区区倭寇,便是那倭国,和我大明朝相比,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可谁想到,这些年,倭寇逞凶,在东南沿海一带攻城略地,甚至出现过数十倭寇打下十几座县城烧杀抢掠之事,说起来,这真是我辈武人之耻啊!”
徐文长是在浙江前线与倭寇交过手的,也忍不住道:“学生在浙江时,也很气闷,我大明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按说区区几个倭寇,怎么就将我大明东南半壁搅得不得安宁!”
包大农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几个说起了,为师倒想考考你们,东南沿海倭寇为祸多年,你们到说说看,这倭寇为什么难以剿除?又该如何剿除?”
包大农一句话说完,大家的眼睛都落在了俞大猷的身上。
“既然恩师问起,弟子也不敢隐瞒!”俞大猷叹了口气,左右看看并无旁人,这才小声道:“东南沿海倭寇之所以难以剿除,一来是因为我大明朝承平日久,卫所兵不堪重用,那些倭寇却是亡命之徒,人数虽少,却着实厉害,我曾经率兵追击倭寇,那些倭寇一路烧杀,带着抢来的金银财物,居然动作极为迅速,咱们一边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还要四处行劫,最后咱们一路上连追了十几天,这些王八蛋们居然打到了南京城下!”说到这里,俞大猷不由扼腕叹息。
徐文长点头道:“俞师弟所言不错,当初我在浙江抗倭时,也曾见过这些倭寇,身材虽然短小,却身背五尺以上大刀,他们倭寇叫做太刀的,端地是厉害非常,一刀砍出,往往一刀两断,相比之下,我大明朝守军所用的都是用来对付鞑靼人马队的长枪,在东南水乡,实在是运转不灵!”
俞大猷又道:“恩师若说如何治这倭寇,弟子倒是想起宋朝岳武穆的两句话话来!”
大家都知道俞大猷所说的岳武穆便是岳飞。
俞大猷继续道:“什么时候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便可以天下太平,战无不胜了!”
俞大猷说完,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泪水也流了出来。
徐文长、归有光和李时珍见他说的动情,也都忍不住大声叫好。
包大农微微一阵冷笑。
“恩师,弟子说错了吗?”俞大猷诧异道。
“你说的没错,如果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要剿灭倭寇,自然是轻轻松松的了,可是我来问你!”包大农伸出自己的巴掌,道:“如果我这巴掌扇出去,有一千斤的力气,自然我便天下无敌了,可你说我这巴掌能有一千斤的力气吗?”
大家伙就是一愣。
包大农嘿嘿一笑,道:“你们五个人都是我座下的弟子,你俞大猷是武将,徐文长和归有光是文臣,李时珍是太医,蓝道行是道士,我先来问你,俞大猷!”
包大农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俞大猷,一字一顿道:“你身为武将,怕死吗?”
俞大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过了好久,咬牙跺脚道:“弟子仔细考虑过了,若是为国捐躯,弟子不敢畏死!”
“好,不错,不错!”包大农嘻嘻一笑,道:“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不怕死的人多吗?”
俞大猷又是一愣,闷闷摇头道:“确实是不多!”
包大农转过头来,看着徐文长和归有光,笑道:“你们二人如今虽然还没接到朝廷的任命,却必然要踏入仕途,我也来问你二人,你二人贪财吗?”
徐文长看了一眼归有光,两个人一起站起来,大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弟子二人自然爱财,却不敢贪财!”
包大农又是嘿嘿一阵笑,道:“谁不知道我大明朝的官俸低微,单靠这官俸,只怕要去讨饭了,你们可以去看看,满朝之中,有谁是靠着官俸的?”
徐文长和归有光都是一愣,这大明朝官俸之低,简直令人发指,所以在京为官者,都靠着地方官的孝敬,那外放的地方官,更是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
若以官俸来说,能不饿死已然不容易,更不要说有什么积蓄了。
李时珍举起手来,道:“恩师,弟子倒是有个朋友,您也认识的,海瑞海刚峰,他绝对是个清廉的!”
“呃!”包大农被噎得直翻白眼,不过海瑞这等异类,整个大明朝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根本不具备代表性。
“蓝道行,你是出家修行的人,修的是长生,自然是不必说的了!”包大农嘻嘻一笑,又看向李时珍,道:“你呢?”
李时珍昂然道:“弟子怕死,只因怕弟子死了,无人编写这本草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