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仲文的大宅里,灯火通明。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陶仲文父子和几名陶家的亲信。
郭弘经面露难色,望着陶仲文。
“爹,今年年景不好啊,怎么这事是一档子接着一档子,当真是不叫人过日子了!”陶世同哀叹连连,今年对于陶家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年景,自从年初奉旨祈雨不成,将包悟来那厮开革了之后,便是诸事不顺。
如今京师之中有起了天花恶疾。
昨天刚刚接到消息,太医院中的太医果然去了包家的清华池,可不但没有揭露包家的把戏,听说还喜滋滋进去洗了个澡。
而且据太医院的胡吏目回来报告说,那去洗了澡的太医李时珍居然主动请缨去了花子庙。
这事不寻常啊!
“难道包家的法子当真有用?”陶仲文眯缝着双眼,头脑中却在快速思索。
人啊,就没有不怕死的,不然为什么世上这么多人修道呢!
住到深山老林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图的是什么?
还不是成仙之后长生不死,可以随便大吃大喝?
可那从未生过天花的李时珍居然主动请缨去了天花恶疾泛滥的花子庙,这是谁给他的勇气?
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包家的法子管用!
陶仲文倏地睁开眼睛。
这是要自己的命啊!
当初,就因为敬献太子得了天花,自己入宫祈祷,没想到奇迹出现,敬献太子得以痊愈,才奠定了自己一生的崇高地位和荣华富贵。
那可是七七四十九天的罗天大醮啊!
而且也不过好了敬献太子一个人罢了。
可是如今,如果包家的法子真的管用,那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了,一个浴池一天可以供几百个人洗澡,相比之下,包悟来简直是在世人面前狠狠抽自己的耳光!
不行,这样下去,天下虽大,又岂有我陶仲文的立足之所?
陶仲文的眼睛眨了眨,看向郭弘经。
“徒儿,这事你怎么看?”陶仲文慢悠悠地说道。
“回禀老神仙,弟子想,这天花恶疾的出现对我真人府那是大大的不利,如今您老神仙身为护国法师,出了这等事,那些无聊之人只怕要把这笔账算到您的头上,可弟子想,从来福祸相成,咱们要想个法子将这事转祸为福,才是上策!”郭弘经捻须答道。
“嗯,你继续说下去!世同,你要好好向郭师兄学习,遇事不可慌乱。”陶仲文对郭弘经还是很满意的。
“弟子想,前些日子包家刚刚开了清华池,满大街嚷嚷能治疗天花,这没过多久,那花子庙附近就爆发出了大规模的恶疾!这,是不是太巧了!”郭弘经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
“你是说,这天花恶疾是包家引起的?”陶世同就是一愣。
“嘿嘿嘿,我可没这么说!”郭弘经微微一笑,道:“这世上的神道多了去了,既有神佛菩萨,也有各路妖邪恶鬼,世上想祭祀恶神邪神作奸犯科者所在多有,远的有汉武帝时的巫蛊之乱,据说现在还有一个什么痘神娘娘庙,说不定包家便是做了什么不法的勾当,祭拜淫祠,引来世上恶疾,借此行骗,大发横财!”郭弘经嘿嘿一笑,道:“这些话自然不必你我来说,这世上的事,多的是空穴来风,只要咱们放出去一点点风声,过不多久,自然会有人添油加醋,将此事说的有鼻子有眼,你便是听了想不信也不信!”
愣了半晌,陶世同才点了点头,摇头赞道:“郭师兄这条计,当真是毒辣异常啊!这简直便是莫须有的罪名,叫人根本无从自白,只要这句话放出去,那包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郭弘经笑道:“此计最妙就妙在流言无踪,空穴来风,便是有人想追查,到最后也是一场空!”
“弘经徒儿所言,已得了有无相生的妙义了!”陶仲文微微一笑,继续道:“只是,兵法有云,以正和,以奇胜!你这条计算得上是一条奇计,可面对如此天灾,我真人府若是不闻不问,那便是不战而降了!”
“世同!”陶仲文挥了挥手,将儿子叫到身边,道:“你明日便去准备准备,开一坛斋醮,务必声势要大些,意图也要明白,便是驱除邪祟,赶走天花恶疾!”
陶世同满脸不解,道:“爹,这黑锅让那包家来背也就是了,咱们好么样的来蹚什么浑水?倒是咱们斋醮过了,这恶疾若是不停,反而流行开来,只怕人家都会骂咱们真人府了!”
“怕什么!”陶仲文微微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儿啊,爹始终和你说,要多看书,多看书,你就是不听!从古到今以来,这世上的大疫病多如牛毛,老子有云,大兵过后,必有凶年!可哪一个疫病不会过去呢?突然而来,突然而去,又有谁说得清楚?你只管是斋醮,若是不成时,世人自然怪天怪地怪旁人怪自己,若是运气好,当真好了,我管他是包家的功劳,还是天功地功你功我功,全是我陶家的功劳,懂了吗?”
“是,我懂了,爹!”陶世同快步而去,喜滋滋地准备去了。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聪明如自己的老爹,陶仲文为什么不去读书科举,不去做生意发大财。
这世上根本就有无本万利的买卖,这道门真人的帽子在,陶家的荣华富贵便在。
“弘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公道?”陶仲文看着郭弘经,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个儿子,你这个师弟,不成器啊!可是有什么法子,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弟子省得!”郭弘经躬身说道。
陶仲文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弟子,论能力,论道行都在陶世同之上,自己也知道,以陶世同的本领,以后很难支撑起陶家。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是要传衣钵家业的!
不要说我陶家,便是江西龙虎山,山东曲阜孔家,不也是一代一代玩的开心着呢吗?
“弘经,你那条计策,可以开始了,注意,要小心点,不要漏了马脚!”陶仲文缓缓起身。
虽然被别人天天喊成老神仙,可陶仲文自己知道,自己哪是什么老神仙?不过是一个衰朽的老者罢了!
“是!”郭弘经躬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