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吏目满脸同情地看了一眼郎吏目。
“兄弟,你想啊!李太医从来没得过天花,这次去花子庙,他染上天花那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如果他没染上,就说明这包家清华池里的配方真的有用!”
“不会吧!”郎吏目拿过那方子看了两眼,皱眉道:“胡兄,不是我说啊,我老郎虽然自知医术不精,可这药方还是看得懂的。就这几味药,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要是这方子有用,我就吃了他!”
“嘿嘿嘿,如果郎兄这般说,那就当我没说过!”胡吏目一把将方子抢了过来,塞入怀中。
“别别别!”郎吏目也有点后悔了,毕竟这诊脉看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
有些稀奇古怪的小药方,看起来不起眼,往往就能治大病。
何况这方子是李时珍药袋里翻出来的,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再说万一有用呢!
胡吏目微微一笑,道:“现在这方子咱们有了,只要看李太医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若是活着回来,这方子便值了大钱了!到时候你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靠这方子了!”
郎吏目似懂非懂,挠挠脑袋道:“我看够呛,李太医都说了,这方子根本没用!”
胡吏目一阵冷笑,道:“你晓得什么,咱们之前为什么要忽悠李太医去包家的清华池?如果李太医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只要将这一封绝命的书信交给郭真人!”
到了这时候,郎吏目终于明白了。
自己和胡吏目之所以要忽悠李时珍去清华池闹事,为的便是要搞倒包家,可是没想到,李时珍雷声大雨点小,居然还进去洗了个澡。
可是现在,自己手里握着的这封书信,那是李时珍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做出的揭穿包家骗局的最后努力。
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
如果李时珍在花子庙染病而亡,就说明包家的牛奶浴对于治疗天花来说,根本没半分用处。
到时候只要自己将这封信往外一扔,不要说包家的浴池生意肯定玩完,便是包家一家的人头,弄不好也要落地。
他二人虽然不过是小人物,却是京城中的老油条,包家与陶仲文恶斗的事情,他二人心里比谁都明白,到时候自己手握这封书信,不怕卖不了好价钱。
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
李时珍抬头举目,忍不住心里难过。
大明朝号称天朝上国,物华天宝,他身为太医,达官贵人也不知见了多少,时间越久,便越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凄惨。
这花子庙乃是京城之中叫花子聚集的所在,后来叫花子多了,便有人立了一座小庙,庙里供奉花子的祖师爷范丹,据说当年孔子困于陈蔡,便是受了范丹的接济才不至于饿死。
久而久之,这地方旁人便叫做花子庙。
往常里,这花子庙虽然是穷人的居所,却最是热闹不过,可如今,整条大街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花子庙的四周均有军兵把守,不许进出。
军士们张弓搭箭,只要有人敢于靠近,便瞄准了射过去。
“这花子庙里住的都是贫民百姓,要靠四处乞讨过活,你们这般把守,可不是饿死了他们?”李时珍叹了口气,对带队的军官道。
那军官摇头道:“小将奉了军令,那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只求这天花不要蔓延开来,不然整个京师之中,只怕是……”说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哎!”李时珍长长叹了一口气,心知也怪不得这军官,这天花之烈,便是他李时珍,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若是一旦蔓延开来,整个京师之中,只怕是要尸横遍地了。
可这花子庙里,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或许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这不过是些无足轻重之人,可是在医者的眼里,人命关天!
“现在整个花子庙里,得了天花的有多少?”李时珍问道。
“不知道,咱们得到了命令之后,便守住这花子庙的来往通道,断绝了花子庙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上头的命令是守一个月,至于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岂有此理!”李时珍拂袖而怒,回手到身后去取药袋,不想却拿了个空。
“咦?”李时珍一愣,顿时想起,那药袋是落在太医院了,有心回去取,可一眼望过去,那花子庙里一片死寂。
“罢了!”李时珍一跺脚,心中暗道:“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唯凭心中一点正气,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叫一声:“放我进去!”
武将挥手,军士搬开路障,让出一条路来。
不料那车夫却是一声叫,跳下车头也不回的跑了。
李时珍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军中有没有生过天花的,随我进去!”
无人答话!
“哎,更无一个是男儿!”李时珍慨然长叹。
“李太医,我跟你进去!”人群之中,一个少年军士挤开人群,走了上来。
“你生过天花?”李时珍左右看看,只见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白净面皮,脸上一脸的麻子。
“嗯,回李太医,我小时生过天花!”少年军士答道。
“好,就你了!”李时珍跳上马车,那少年从地上捡起马鞭,跃上车头,朝着那带兵的武将拱手为礼,挥动马鞭,载着李时珍和满车的草药进了花子庙。
两人驾着马车一路向前,只见道路两边的低矮草房里,人们隔着门缝往外看,却没人敢出门。
如今整个花子庙已然是一块死地,凡是在这块死地之中的人,一个月之内都不能出去。
这也就是说,整个花子庙的人,就算不死在天花恶疾之下,也会死于饥饿之中。
毕竟在这花子庙,家里有过夜粮的人也为数不多。
马蹄落在满是泥浆的土路上,溅起片片泥水。
“停车吧!”眼见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庙,李时珍招呼少年军士停了车。
“我来熬药,你生过天花,不会有危险,可以挨家挨户打探一番,看看这花子庙里得了天花的到底有多少人!”李时珍动手卸下药物。
那少年军士应了一声,拔腿便跑。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夕阳西下,少年的背影拉的老长,看起来居然很是长大。
“回李太医,小人名叫庞鹿!”少年一边跑,一边挥手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