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送走了出征的将士,长安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街头还是那般平静,好似西北的战场只存在于人们的谈资而已,那血与火的战争无关繁华之下的长安。
玉兔窃药长生殿,姮娥泣血广寒前
黄衣袖,白绫缎
金殿之上灯煌煌,玉阶之下血斑斑
云如泣,雨如诉
锵锵兵将问前路,剑长刀短难免旧
小苏坐在马车中本已经昏昏欲睡了,一首儿歌将她惊醒了。
“琅歌,外面唱的是什么?”小苏有种不祥的预感。
琅歌对这种事情颇感兴趣,她马上便将完整的儿歌复述了一遍。
“陈永萧,陈永萧”小苏猛的从车中站起来,头重重的撞在车篷上,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
小苏无暇顾及伤口,慌忙跳下马车,去追前面的马车。
陈永萧从不和她共乘一车这是惯例。
好的是前车听到小苏的呼喊声马上停了下来,陈永萧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的脸色很阴翳,小苏自然知道他脸上这么难看的原因。自己在大街上呼喊他的名字,他觉得有损颜面。
小苏顾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拉住陈永萧的手,“拿拜贴,去太学。”
“去了又能怎样?你又能做什么?”陈永萧很反常的没有甩开她的手。
“夫子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小苏终归还是以为六皇子是陈长安。她的心中总是对陈永萧报有幻想,以为他会有恻隐之心。
“我们能做什么?这是父皇的逆鳞,恐怕世上无人可解。”
小苏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此时才觉得头顶有些疼,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陈永萧竟然在帮她擦拭脸上淌下的血迹。
“没人能帮夫子了吗?”小苏这句话在问自己,也是在问陈永萧。
陈永萧摇了摇头。
“好吧,那你先回去。”小苏推开陈永萧帮自己擦拭血迹的手,颓废的说道。
“我还是陪你去吧!”陈永萧轻声叹息。
今天仿佛太学离朱雀大街格外远,马车走了很久才停在了太学门口。
小苏还未下车便看到了太学门口赫然停着一辆囚车。
而此时夫子正从太学大门走出来,陪在他身边的是杨承章。
小苏远远看着夫子一身白衣,她本想去问候两句的,陈永萧拦住了她。小苏知道陈永萧的意思,他想让自己避嫌。
就在夫子快被送上囚车时,他发现了小苏,忽然转身挣扎向小苏扑过来。
小苏赶紧迎了上去。
韩夫子的注意力却并没有放在小苏身上,而是将杨承章怀中的一幅画扯了出来,向小苏身后塞去,小苏这才知道夫子要找的是陈永萧。
“六皇子殿下,请代老夫转呈陛下。”夫子说的极为认真,小苏看到夫子眼神中的决绝,像是夫子在交代后事。
“晚辈,必当尽力”陈永萧也很认真的回答道,他每每认真起来时总会给人以一种绝对的安全感,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
“多谢,六皇子殿下。”夫子深深一躬。
此时的承天门外,太子陈永稷,五皇子陈永瑭正跪在门外央求皇帝能放过韩夫子。
他们一直跪到深夜皇帝也没召见他们。
第二日清晨,陈永靖的天策军刚刚出征的第二天,长安街头一群白衣秀士穿长街而过,气势汹汹朝承天门而来。
细看之下走在那群白衣秀士最前面的竟是太子陈永稷。
陈永瑭虽然一直在旁边试图拉住陈永稷,但是这位儒雅的太子今日却丝毫不听劝阻,十分决绝。
承天门外白茫茫跪倒一片,那是三千太学生,他们身上穿着的是象征着荣耀的太学服,着此服者便是天子门生,着此服一生只跪天地君亲师,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皇亲国戚,他们都不需跪拜。
他们今日却都跪在了承天门外为韩夫子求情。
天下士子之心必将动摇庙堂根本,需知这些士子是庙堂之未来,他们最终会成为县令,郡守,州史,尚书,丞相,未来他们会高居庙堂,成为天子的臂膀和爪牙,辅佐天子掌管天下。
“听闻州府各地还有不少士子知道夫子下狱的消息正在赶往京城,请陛下明示,臣等该当如何?”邱九龄等一班老臣无奈的袖手站在下方。
坐在殿上皇帝纹丝不动,只是用布满老茧的手支着下巴,看不出喜怒。
良久之后皇帝淡然道“众卿以为如何?”
皇帝不拿主意,底下一帮大臣也不敢有动静,士农工商,士为首,若是天下士子有何异动可是会动摇国本的,轻则让皇帝遗臭万年,重则帝国大厦倾覆,当此时谁敢多说一个字。
“众位卿家却是很会做人啊!”皇帝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
“陛下,臣有一法,或可行。”陈永萧慢悠悠的走进大殿。
“哦,你竟然会有办法,说来听听。”皇帝满脸的轻蔑。
“绝其根源,杜之祸患”陈永萧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这八个字。
在夫子入狱的第三天一首曲词上演的闹剧结束了。
太子自请禁足太子府,三月不得外出,太学三千学生无一人有伤损,皆安然离去。
没有想象中的京城内外风雨飘摇,没有想象中的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千年长安,多少帝王魂留之地,总是有其厚重的气魄。
这一切结束于夫子认罪伏诛,夫子于三千太学生面前承认是自己写下反诗,讽刺当今圣上,都是出于私心。
他以玉兔窃药暗讽圣上窃取璋成太子的皇位,以姮娥泣血缅怀璋成太子喋血承天门,看似是为璋成太子鸣冤,实则是因为皇帝以一副前朝遗墨便贬谪自己出京,他心怀怨恨。
夫子于三千太学生面前承认,他一直在怀念旧朝,怀念大邺朝的浮华享乐,怀念璋成太子对自己恭敬。
被尊为天下文心的夫子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诋毁圣上,寒了天下士子之心,三千太学生垂头无趣的离开了承天门。
唯有太子,他俯首三拜夫子,上书自请禁足。
世人皆知夫子喜爱太子这个学生,最后也只有太子还在坚持救夫子。
他自请禁足看似是对大势的妥协,实际却是对皇帝的抗议。
自请禁足,不入朝听政,不晨省昏定,不见王接驾,太子虽然外表儒雅随和但内心却是个极为有主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