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良人 如何不知秋,长青锁碧落

听说打仗了,小苏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无聊的摆弄着袖上的珍珠。这是今年最流行的衣饰,袖口袖上珍珠,既可以点缀衣服又可以收紧袖口不至于让衣袖太过轻飘。珍珠点缀最是素雅,正好适合国丧期间穿戴。

“姐姐,今日好兴致啊!”听着这种妩媚娇弱的声音自然是王若卿,小苏懒得理她便转头朝门里走去。

“姐姐听说了吗?韩夫子要回京了。”小苏一愣,韩夫子?帝师韩叔子要回来了吗?

小苏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但却又感觉有一丝丝不妥。

“多谢告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夫子回京的?”小苏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一问,但是她问了,而且王若卿也答了。

“是陛下诏令夫子回京的。”陛下诏令自然是礼部奉诏,召回夫子,王若卿父亲便是礼部尚书自然知道这事了。

“若卿,咱们今日进宫拜见一下贵妃娘娘。”陈永萧不知何时出现在园中。

小苏不愿与陈永萧打招呼便径自回屋了。

陈永萧站在廊下看着小苏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隐隐有些担忧。

事情发生的总是很意外了,往往最平静的水下暗流涌动最澎湃,也没人会想到最扎人的刀总藏在最平坦的床塌下。

夫子回京不到一个月,太学中有人写了一首曲子,一时广为传唱。

玉兔窃药长生殿,姮娥泣血广寒前。

黄衣袖,白团扇,

一枝折桂,今来此去共婵娟。

灯下煌煌无干阑,玉阶斑斑点点。

玉皇阁顶,凌霄云端,薄绢一笔问浩瀚。

银河越古旦,唤江湖沉沉路远。

青梅共饮老酒,白首忆当年。

药石难医相思疾,冥居幽山把药捣碎千万遍。

烟蓑苦渡万休,海叶一偏舟。

云如舞,雨如诉,咄咄雷霆,锵锵兵戈,难免旧。

这首曲子一出,京城文人一时竟然不顾国丧争相传唱,都言天下之文脉系于夫子腰间,夫子行至,才有文杰偶得佳作残篇。

国盛文兴,这本是美谈,谁也没想到却成了杀人的刀。

北边的战事陷入胶着,伊顿苍何和晋仇互有胜负,虽然不能退敌但是总归拒敌于门外,不胜不败。

也就在此时陈永靖的天策军也挥师北上了。天策军是天子亲军,皇帝更是亲自点兵为陈永靖送行。大军出征之时半个长安的人都来看了,小苏自然也得按例出席。

自从吊唁太皇太后归来之后小苏便没有出过王府,今日是首次出门。

小苏曾多次看到父兄走向战场,那时她还在蜀中,那时她不知忧愁,她从未惶恐。

小苏今日看着长长的队伍从长安城朱雀天街走过,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儿郎踏上征途,小苏心头百感皆有之,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征途之上的人他们心底应该是坚定的,但是送他们出征的人却都是迷茫的,征人远出塞外,到底会满载荣誉而归还是马革裹尸而还是未知的。

不论朝堂亦或者民间那些狺狺狂吠着打仗的人一般都是怯懦的,他们不知战争的残酷,只为心中一点孤愤,眼前一点小利而怂恿者国家轻启战端,这些人是十分丑恶的。

最终只有那些送军出征后而夜夜难眠的望归人才是最痛苦的。

小苏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陈永靖,这个从小在军中长的的皇子,他的面色不似养尊处优的京华贵公子那般白皙,麦色的皮肤更显得他的五官棱角分明。

陈永靖两道剑眉高挑,一身凛然之气,他不喜带玉冠或金冠,也不似一般军旅之人带皮弁,他带着竹冠,头发也不那么整洁干净,总是带着一丝凌乱。

不知何故每次见到陈永靖小苏都会有一丝伤感,可能因为他和自己的父兄一样,都久在军旅。

小苏曾经打听过陈永靖的身世,最终在老太后处知道了关于陈永靖母亲的之言片语。

原来陈永靖的母亲并非花街柳巷的风尘妓子,也并非与皇帝暗通款曲的姑嫂。陈永靖的母亲黄良人是皇帝所有女人中最名正言顺,家世最清白的女人。

皇帝的女人中身份最尊贵的要数萧皇后和高贵妃二人,而细论起来高贵妃是反王之女,萧皇后是叛臣之女,她们的家世都是有污点的,可是黄良人没有。

黄良人是陈从勉在幼时指腹为婚的妻子,本来应当是陈从勉明媒正娶的正妻,可惜天意弄人,阴错阳差的她一生只得了个良人的位分。

前朝末年,天下动荡,陈从勉跟着父亲陈玄策从蜀中起兵,征伐四方,而她的未婚妻黄氏却被战火裹挟,流离四方。

陈玄策长安称帝以后黄氏孤身来到长安,重提昔年婚约,这个没有在史书上留下真实姓名的黄良人第一次出现在了史书之上。

陈玄策不愧为开国圣君,富贵发达而不欺心,手握大权而不欺人,不论身处何地何位,依然保持着赤子之心。

陈玄策没有因为自己已经贵为天子而背弃当初婚约,他与黄良人相认,并许诺待陈从勉回京就让他们择日完婚。

陈从勉当时已经心有所属,便是萧规之女萧忱,便欲与黄良人解除婚约,黄良人也是贞洁烈女,眼见陈从勉心属她人,欲要退婚,黄良人一口应允婚事作罢,且推辞了陈从勉所有馈赠,孤身一人,夜出长安,准备返回蜀中。

太祖闻之,怒斥陈从勉不信不义,并勒令陈从勉去追回黄氏,履行婚约,娶黄氏为正妻。

于是乎就发生了陈从勉夜追黄良人出长安三十余里的美谈,经过后人的想象和渲染,这个故事里本平平无奇的黄良人成了妖艳的祸世妖姬。

适时天下初定,流寇猖獗,陈从勉与黄良人回长安途中遭遇流寇不幸坠入深涧,两人虽保住了性命,却受了重伤,两人相互扶持才辗转回了长安。

两人一路相伴,少年气性,又有婚约,便有了肌肤之亲,也就有了陈永靖。

若故事能按照话本里的情节发展下去,从此陈从勉和黄良人成了一对长久夫妻,两人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这样的故事必然可以传为一段佳话。

如此这般,后面也就不会有陈从勉为争夺萧忱兵发承天门,萧道然靖难扶主祸及江华这一系列事情了。

天公不作美,磨难苦命人。黄良人回到长安不久就发现她自落入深涧落下病根,神智受损,时而清楚时而糊涂,这种情况自然不能成为宣王正妃了,太祖皇帝也放弃了这门婚事。

自黄良人生下陈永靖神智更是不如从前。陈从勉登基后便将其安置于长青宫疗养,而对于黄良人疯傻这件事下令缄口不言。

时过境迁,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小苏此时所知也仅限于此。

直到后来新帝登基,重启长青宫,那时小苏才知道,黄良人其实在长青宫也没住多久便病情恶化,仙去了。陈从勉却从未解封长青宫,就当长青宫中还有一个黄良人一样。

整个贞元年间,黄良人不在了世上只有皇帝一人知晓,哪怕陈永靖也不知道。没人知道皇帝心中是如何想的,但试想若是无情又怎会长锁长青宫二十余年,不愿接受现实呢。

最可怜的还是陈永靖,他一直努力的在前线挣着军功,想着有一天凭借军功换的母亲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