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词:
玉斧叮当桂影残，蛇身姮族夜眠难。
蟾奴啮尽千年屑，兔匠犹衔碎月盘。
曾照千秋今已寂，寒芒微斜稚耳颤。
修家人归银汉西，独留仙魄饲吴刚。
“不能用手指月亮，否则晚上睡觉时会被月亮割耳朵。“每当我忍不住想指向那轮银盘时，太太枯瘦的手就会迅速拍下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生疼。“为什么啊，太太？“6岁的我揉着发红的手臂问。
太太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因为月亮不喜欢被人指着。它会在你睡着时，用冰冷的刀刃割掉你的耳朵，就像割稻谷一样，连根切除。““我活了八十多年，见过三次'月亮割耳'。“太太拄着拐杖，声音嘶哑，“第一次是我小时候，那人三天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床的玉屑。第二次是三十年前，那人疯了，整天念叨着'修月人'和'姮娥族'。第三次就是...“
这个警告在我心中扎根，即使长大后我依然会在无意识中避免用手指直接指向月亮。
直到24岁那年的无意之举...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满月，银白的光辉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粼粼波光。我伸出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指向那轮明月，比划着它的大小。
“小一！别指月亮！“身后传来奶奶的惊呼。
我猛地收回手，但为时已晚。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我的指尖蔓延至全身，月光似乎在我皮肤上凝结成霜。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满脸惊恐的奶奶。
“奶奶，怎么了？不就是指个月亮吗？“
奶奶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皱纹里夹着深深的恐惧：“傻孩子，你难道没听过'指月割耳'的传说？用手指月亮，晚上会被月亮割耳朵的！“
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都是吓唬小孩的迷信，我已经长大了。“
“不是迷信！“奶奶压低声音，眼睛不安地瞟向月亮，“五十年前，我亲眼见过被割耳的人。第二天早上，耳朵上整整齐齐一道口子，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刃划过，却不见一滴血。“奶奶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恐惧。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本泛黄的《酉阳杂俎》，书页边缘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
“奶奶，这只是民间传说吧？“我推了推眼镜，努力掩饰语气中的不以为然。
我凑近看那些褪色的字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书页上除了文字，还有一幅古怪的插图：半人半蛇的生物围着一轮残月，其中一只正用锋利的爪子割下一个熟睡之人的耳朵。
“这些都是古人想象出来的。“我合上书，试图用学术口吻解释，“月相变化引发的恐惧心理，加上对月神崇拜的变形...“
月光冷冷地洒在我的手指上，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月面上一道黑影闪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月表游动。我眨眨眼，再定睛看时，月亮依旧皎洁无瑕。
“幻觉。“我摇摇头，转身回屋。
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我站在一片银白色的荒漠上，头顶是一轮巨大的、不自然的月亮，表面布满黑色的血管状纹路。有什么东西在月亮背面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凌晨时分，我突然惊醒。右耳后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被极薄的刀片划过。我伸手一摸，指尖沾上了温热的液体——是血。
我跳下床冲到镜子前，扭着头查看耳后的伤口。一道细如发丝的割痕沿着耳廓延伸，伤口极深却异常整齐，就像...就像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精心割开的。
“不可能...“我的声音在颤抖。我翻出医药箱，手忙脚乱地消毒包扎，心跳如鼓。一定是睡觉时不小心被什么划伤了，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是床单上的别针，或者...
但我知道不是。那道伤口的形状和位置，与《酉阳杂俎》插图中被割耳的人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奶奶似乎早就预料。“被割了？“她头也不抬地问。
我默默拉下耳后的纱布。奶奶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轻的。你只指了一下。那些指了又骂的，耳朵就没了。“
我咽了口唾沫：“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奶示意我坐下，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箱。箱子里是一摞摞手抄本，纸张泛黄脆裂。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翻开其中一页。
“'修月人，人首蟾蜍身，或兔首人身居月之阴面，以玉屑为食。'“她念道，“'月已死，唯修月人劳作不息，使其不坠。指月则扰其工，故割耳以警。'“
我盯着那些古怪的文字，感到一阵眩晕。这些记载完全违背了现代天文学常识，但耳后的伤口又真实得不容否认。
“月亮...死了？“我艰难地问。
奶奶点点头：“月亮分生面死面。我们看到的，是生面。死面住着姮娥族和修月人，他们用特殊的方法维持月亮运转。“
奶奶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农历七月十五，月全食。那天，死面会完全转过来。姮娥族会出来...修补月亮。“
“他们会来地球？“
“不。“奶奶的眼睛反射着月光，显得异常明亮，“是我们会看到他们。看到月亮的真相。“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奶奶突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那天晚上，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出声，不要动，尤其...不要指。“
农历七月十五，月全食，我发现屋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酉阳杂俎》，旁边是一盏油灯和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明日月食，死面现。若见修月人，勿视其目。若见姮娥，伏地勿起。若月流血，速逃勿回。——奶奶“
我点点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顺着脊背爬上来，冷汗连连，原来是一场噩梦。
然而，这场噩梦已在我心中深深扎根。作为一名天体物理学家兼民俗研究学者，我对这类“迷信”现象早已见怪不怪。
直到今天，当我穿着厚重的宇航服，真正站在月球表面时，童年的恐惧突然变得无比真实。
“林博士，请确认你的位置。“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头盔内的麦克风：“我已到达预定坐标，正在采集样本。“
靴子陷进灰白的月壤中，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细密的尘埃。这些尘埃在低重力环境下飘散得很慢，像被按了慢放键的雪花。程玥蹲下身，用取样器刮取表层土壤。当金属铲子接触到月面时，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几乎像是呻吟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我问。
“听到什么？“指令长陈琛的声音传来，“林一，你的生命体征有些异常，心率升高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静电干扰。“但我知道不是。那个声音像是从月面深处传来的，低沉而痛苦，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垂死的喘息。
取样器突然碰到一个硬物。拨开表层的月壤，露出一块刻有奇怪纹路的石板。那些纹路呈现出完美的分形结构，像是某种植物的枝叶，又像是血管网络。
“发现异常物体，“我报告道，“表面有人工雕刻痕迹。“
指挥中心沉默了几秒：“拍照记录，然后继续原定任务。“
我没有理会指令。某种无法解释的冲动驱使我继续挖掘。随着更多月壤被移开，石板的全貌逐渐显现——那是一块约一米高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符号。最令人不安的是石碑顶部的浮雕：一个半人半兽的生物，头部却是兔子亦或蟾蜍的形状。
奶奶曾说过另一个故事：修月的人住在月亮背面，他们长着人的身体兔子的头或者蟾蜍的头，身上布满桂树的纹路。
“林一！立即停止挖掘！“陈琛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你的氧气储备在异常消耗！“
我这才注意到头盔显示器上的警告。氧气消耗速度是正常情况的三倍，但系统显示供氧装置完好无损。更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任何呼吸困难。
“我需要再五分钟，“我说，“这可能是重大发现。“
继续向下挖掘，石碑底部连接的物体逐渐显露——那是一具尸体。准确地说，是半具尸体。从腰部以上是人类女性的形态，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色；腰部以下则是蛇类的躯干，覆盖着细密的银色鳞片。尸体的双臂伸展，像是在拥抱什么，手指细长得不像人类，每根指节都有额外的关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的耳朵位置只有两个整齐的切口，仿佛被什么利器精确地削去了。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割耳朵。
“发现...发现生物遗骸，“我的声音颤抖着，“非人类物种，具有部分人类特征。“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然后爆发出嘈杂的询问声。我却听不进去了，全部注意力都被尸体胸口处的东西吸引——那里镶嵌着一块发光的晶体，呈现出诡异的脉动节奏，就像...就像心跳。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晶体表面。
刹那间，一股电流般的刺痛从指尖窜上手臂。眼前炸开一片白光，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我的意识：
——巨大的银色生物在宇宙中游弋，形似水母却大如行星；
——无数人首蛇身的生物在月球表面工作，将某种发光物质涂抹在银色生物表面；
——战争，可怕的战争，银色生物被撕裂，残骸冷却后形成了现在的月球；
——幸存的人首蛇身生物继续在月球内部生活，维持着这个濒死巨兽的最后生机；
——幸存的人首蛇身生物创造“修月人“统治者着这个绝望中的星球；
——姮娥族将自己的记忆编码进月尘，等待着被唤醒...“修月人“守护修缮这个早已失去生命的星球。
“林一！林一！“陈琛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立即返回着陆舱！重复，立即返回！“
我踉跄后退，发现自己的宇航服手套正在发生变化。那些附着在表面的月尘正在渗入材料，在手套内部形成细小的枝状纹路，就像...就像石碑上的桂树图案。
“它活了...“我不禁喃喃自语，“整个月球都是活的...“
转身想跑，却看到更恐怖的景象——周围的月壤正在蠕动，像潮水般向我涌来。那些尘埃在聚合，形成无数细小的手臂形状，试图抓住我的脚踝。
我拼命奔跑，低重力环境下每一步都像在慢动作回放。头盔显示器上的氧气警告已经变成红色，但我知道真正消耗氧气的不是我的肺，而是那些渗入宇航服的月尘——它们在呼吸，在生长，在将我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明白了奶奶警告的真正含义：手指月亮之所以危险，不是因为月亮会割掉你的耳朵，而是因为指向月亮的行为会唤醒那些沉睡在月尘中的记忆，让修月人注意到你...然后邀请你加入他们永恒的工作，脑海出现“桂魄本无生死恨，指月犯禁耳代偿。姮娥修户虚刑设，永衔玉屑补广寒。”
滴滴滴...传呼机上只留下“千万不要上月球...因为你不知道下来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