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是冤枉的

太虚宗议事殿的檀香烧得跟不要钱似的，紫黑色的烟缕在梁柱间缠缠绕绕，活像谁家办丧事撒了把过量香灰。——毕竟再醇厚的檀香，也压不住三天前那场“黄金翔”惨案留下的余韵。

“查！给我往死里查！“浪泥马长老当时气得道袍都炸了线，指着殿外跳脚，“把喂鸽子的、养鸽子的、给鸽子打扫窝的，全给我揪过来！“

其实查起来倒不难。太虚宗就这么屁大点地方，灵鸽坊的饲料都是定量发放的。执事弟子去库房一盘点，再去翻看翔。

顺着金坷垃的来源一摸，直接摸到了杂役院的赵天宇头上。

没等赵天宇喊冤，就被怒火中烧的浪泥马长老带人按在地上一顿好打，据说当时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肋骨断了七八根，眼看就要咽气。

偏偏这时候，负责验伤的丹长老咦了一声，扒开赵天宇的衣服一看，发现这小子后心处有块巴掌大的红斑，遇热会浮现出龙纹。“等等！这是...这是九龙护体的仙胎体质？“丹长老当时就惊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种体质万中无一，是练《九龙真诀》的绝佳材料啊！“

就这么着，赵天宇从将死之人瞬间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不仅没死，还被丹长老拎去丹房好生调养了。

那锅总得有人背吧？

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另一个喂过鸽子的——易俊源

此刻的易俊源正缩着脖子站在殿中央，冷汗把粗布衣衫浸透了三层。他心里把赵天宇骂了八百遍。

好端端地下泻药做什么。自己是不想浪费食物，才扔给灵鸽。

现在这么的祸端，真是够冤枉奇葩了。

“易俊源！你还有什么话说？“浪泥马长老一拍桌子，震得案上的茶杯都跳了舞，“赵天宇是特殊体质动不得，难不成这事儿要我们长老们自己认了？“

“长老明鉴啊！“易俊源赶紧低头认错，“小的就是喂了下鸽子，哪知道会出这种事？再说那泻药跟小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卧底任务还没开始，先摊上这么个屎盆子，这叫什么事儿！

“哼，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浪泥马长老吹胡子瞪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搅得我太虚宗不得安宁！”

旁边的玄清长老捋着胡子，慢悠悠开口：“浪泥马师弟稍安勿躁，易俊源这孩子看着倒不像顽劣之辈...“

“不像？玄清你是被檀香熏坏脑子了？“浪泥马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不成让我们七个长老顶着一身鸽子屎，就这么算了？依我看，直接拖出去斩了，给大伙儿出口气！“

易俊源听得腿肚子都转筋，心说这叫什么事啊？比窦娥还冤！窦娥好歹只是六月飞雪，他这是平白无故要背个“灵鸽投翔案“的黑锅，还要掉脑袋！

“长老！我真的是冤枉的！”他极力辩解，“小的真不知道那泻药事！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少跟我来这套！”浪泥马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你根本没啥价值！”

就在这时，议事殿的横梁上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轻响。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殿中，宽大的黑袍遮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双在暗处闪着精光的眼睛。

“浪泥马长老，何必动怒？”黑影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杀了他，岂不可惜？“

浪泥马眉头一皱：“墨影长老？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称为墨影长老的黑影转向还在挣扎的易俊源，那双眼睛像是能穿透皮肉：“这小子确实有点用处，他解决了我一点问题，所以特意求个情。”

众长老闻言都是一愣。还有这种事？这只是一个刚刚从凡间捞来的人，还能帮到墨影？

既然这位同事开口了，多少面子要给点。

浪泥马还是不服气：“好料子又怎么了？坏了我们的事，就得受罚！“

“罚自然是要罚的，“墨影长老缓缓道，“但杀了未免太暴殄天物。不如给这小子一个机会，也给我们太虚宗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三日之内，让他展示出他的天赋。“墨影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是他的天赋对我们还有些用处，不妨留着，比如那本《奇剑大录》，我们都看不懂，他若是真有修剑的天赋，三天也足够了；若是悟不出...到时候再杀不迟。“

易俊源一听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来。《奇剑大录》？那玩意儿能练？那要断子绝孙的！这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但眼下这情况，他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能多活三天是三天，总比现在就被拖出去砍头强。

“小...小的遵令。“易俊源咬着牙应道。

浪泥马还想说什么，却被玄清长老拉住了。玄清长老朝他使了个眼色：“墨影师弟说的有理，就依他吧。“

浪泥马悻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于是易俊源被两个弟子“请“到了藏经阁最底层的一间石室里，桌上孤零零放着一本线装古籍，正是那本传说中的《奇剑大录》。

这本小册子，是太虚宗打死了奇剑门的弟子搞来的，好多人研习过，根本不得其法。

“三天后我们来检查，“执法弟子丢下这句话，“好好把握吧。“

石门“哐当“一声关上，还落了锁。

易俊源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本封面都快磨掉的《奇剑大录》，真是无语。

这都是什么破事。

但他转念一想，死马也得当活马医。反正也是要死，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能看出点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奇剑大录》翻开。只见书页泛黄，上面用篆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旁边还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剑形图案，看起来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奇剑大录》？“易俊源一脸懵逼，“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他硬着头皮看下去。开篇就是：“剑者，非铁非石，非气非神，乃心之刃也。“

易俊源看得一头雾水。心之刃？那是什么玩意儿？用心脏当刀子？

他接着往下翻，越翻越糊涂。里面净是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剑走偏锋，方得始终“，什么“以无剑胜有剑，是为奇剑“，看得他眼皮打架。

“这哪是秘籍啊，分明是天书...“易俊源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都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里的夜明珠暗了又亮，易俊源已经把《奇剑大录》翻了三遍，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烦躁地抓着头发，把书往桌上一摔：“什么破玩意儿！根本看不懂！“

书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奇怪的是，随着这声响，书页突然自己哗啦啦地翻了起来，最后停在中间一页。那一页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用朱砂画的剑图，剑身扭曲如蛇，剑尖却锋利如针。

易俊源盯着那幅剑图，不知不觉看入了神。他觉得那把剑像是活过来了，在纸上缓缓游动，剑身上的纹路仿佛水流般波动。

突然，他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他想闭上眼睛，却发现眼皮根本不听使唤。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感觉从眼睛蔓延到整个脑袋，那些原本看不懂的文字，此刻突然像活了一样，在他脑海里跳跃飞舞。

“剑者，心之刃也...“

“以无剑胜有剑...“

那些晦涩的句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讲解。易俊源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拉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周围全是飞舞的剑光，有的刚猛如雷霆，有的轻柔如流水，有的曲折如游蛇，有的笔直如长枪。

他的眼睛越来越烫，越来越亮，石室里的夜明珠在他眼前渐渐失去了光彩。他能清晰地看到石墙上每一道细微的裂痕，能看到书页上每一个墨点的轨迹，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原本看不见的灵气，正像小溪一样缓缓流淌。

最后，他的瞳孔深处，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是有两颗小星星在里面悄然点亮。

杀戮气息太重了，按原本练下去，绝对会出事。伤及本源……

唯有生命气息才是正途。

易俊源不知道的是，此刻石室门外，墨影长老和玄清长老正隔着石壁感应着里面的动静。

“怎么样？“玄清长老低声问。

墨影长老那双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好快的进境...这小子的眼睛...“

“是苟眼吗？“

“一丝不苟的苟？还是狗眼看人低的狗？”墨影长老沉吟道，“我咋感觉你没啥好话呢？不过目前还看不出来。”

“也没啥事，就等三天后，验验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