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前，震天的欢呼尚未平息，便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暴烈的杀意所取代。丙队士兵的怒吼——“踏破汜水关！祭奠英魂！”——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了胜利的喧嚣，狠狠扎进每一个联军士卒的耳中。
林枫怀抱中，二狗的身体已彻底冰冷。少年脸上残留着一丝稚气和完成使命后的释然，与胸前那狰狞的血洞形成刺目的对比。陈石头跪在一旁，无声地啜泣，双手沾满了战友的血。张铁柱和老李头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高耸的关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赵云默默地将华雄血淋淋的首级交给亲兵，走到林枫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沾着敌人鲜血的手，用力按在林枫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那手掌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同袍的悲悯。
“赵将军…”林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泪水早已被怒火烧干，只剩下冰冷的寒芒，“血债，必须血偿！”
“血债血偿！”丙队残余的四十几名士兵齐声咆哮，声浪虽不如刚才浩大，却凝聚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令人心悸。
“好！”赵云眼中也燃起怒火，他环视汜水关，朗声道：“华雄授首，贼胆已寒！正是破关良机！林队率，我为你前驱！”
“谢将军！”林枫放下二狗的遗体，缓缓站起身。他拔出环首刀，刀锋上还残留着王胡子的污血。他走到丙队阵前，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愤的面孔，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兄弟们！二狗的血，不能白流！王胡子的命，不够偿！关墙后面，还有无数屠戮我们父母妻儿的西凉畜生！今日，我林三在此立誓——”
他刀指汜水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破此关！誓不收兵！**”
“**不破此关！誓不收兵！**”丙队士兵，连同附近一些被这股悲壮气氛感染的幽州军士兵，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联军大营中，短暂的狂喜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复仇意志冲淡了。袁绍、袁术等诸侯看着关前那支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小部队，以及白马银枪、杀气腾腾的赵云，神色复杂。
“公孙将军，贵部…士气可用啊。”袁绍语气微妙，不知是赞是叹。
公孙瓒也被这惨烈一幕和部下迸发出的决死战意所震撼，心中豪气顿生：“盟主！华雄已死，西凉贼寇丧胆！正是乘胜追击，一举攻破汜水关之时！我白马义从，愿为先锋！”
“这…”袁绍有些犹豫。华雄虽死，但汜水关险峻依旧，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盟主！战机稍纵即逝！若待西凉贼缓过气来，凭关死守，悔之晚矣！”曹操目光锐利，出言力挺，“瓒公麾下猛将新立大功，士气如虹，正当一鼓作气！”
“好！”袁绍终于下定决心，“擂鼓！传令全军！猛攻汜水关！公孙将军部，为前军先锋！”
“咚！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如同闷雷，响彻云霄！联军各部在号令下，如同潮水般涌向汜水关！
关墙上，西凉军从主将阵亡的恐慌中勉强稳住阵脚，在副将的嘶吼督战下，箭矢、滚木礌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举盾！冲锋！”赵云一马当先，白马如同闪电，在箭雨中穿梭，手中长枪舞动如轮，拨打雕翎！他如同一柄锋利的凿子，狠狠刺向关下！
林枫率领丙队紧随其后！他们不再是试探的斥候，而是复仇的尖刀！盾牌高举，长矛斜指，结成紧密的冲锋阵型，无视头顶呼啸而过的死亡，踏着同袍和敌人的尸体，疯狂地向关墙冲去！
“为了二狗！杀！”
“杀光西凉狗！”
惨烈的攻坚战开始了！
一架架简陋的云梯被架在关墙上。士兵们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巨大的滚石砸落，连人带梯瞬间粉碎！
丙队也加入了攀爬的行列。张铁柱力大无穷，一手举着加厚的盾牌，一手攀爬，口中怒吼连连！老李头经验丰富，在云梯上辗转腾挪，躲避着攻击。陈石头虽然悲痛，但此刻也化身为最凶狠的战士，紧跟在林枫身后。
林枫攀爬在最前方，环首刀咬在口中，动作矫健如猿。他凭借过人的敏捷和对危险的直觉，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砸落的石块和射来的冷箭。眼看就要登上垛口！
“拦住他！”垛口后，一名西凉军校尉面目狰狞，挺矛便刺！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在矛尖及体的瞬间，身体猛地一荡，避开锋芒，同时左手闪电般抓住矛杆，借力腾身而上！右手已握住刀柄，一道匹练般的寒光闪过！
“噗！”
那校尉捂着喷血的咽喉，难以置信地倒下！
“丙队！上城！”林枫第一个踏上了汜水关的城墙！他立足未稳，立刻挥刀劈翻两名冲来的西凉兵，为后续的兄弟开辟立足点！
“队率威武！”张铁柱、老李头等人怒吼着紧随其后，跃上城头，与蜂拥而来的西凉兵杀作一团！城头瞬间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
城头的争夺战异常残酷。丙队虽然勇猛，但人数太少，很快被数倍的西凉兵分割包围。林枫、张铁柱、老李头背靠背结成一个三角，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垛口附近，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陈石头则在他们掩护下，用长矛精准地刺杀靠近的敌人。
林枫的刀法在生死搏杀中愈发狠辣精炼，融合了赵云的技巧和现代格斗的致命效率，每一刀都直取要害，鲜血不断溅满他的衣甲和脸庞。张铁柱的盾牌已布满刀痕，他如同发怒的巨熊，盾击、冲撞、劈砍，每一次怒吼都伴随着一个敌人的倒下。老李头沉默如岩石，经验丰富地格挡、反击，专攻下盘，稳如磐石。
然而，西凉兵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杀之不尽。丙队的士兵不断倒下，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让林枫的心被狠狠剜去一块，二狗惨死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刺激着他几近疯狂的神经。
“队率！这样下去不行！得撕开个口子！”老李头喘着粗气，格开一把劈来的弯刀，手臂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林枫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看到不远处一处敌兵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似乎是指挥旗所在！
“铁柱哥！跟我冲！目标，那杆将旗！老李头、石头，带兄弟们跟上！凿穿他们！”林枫嘶吼着，爆发出全部力量，环首刀化作一道死亡旋风，硬生生从人潮中劈开一条血路！
“吼！”张铁柱如同人形坦克，用盾牌撞飞挡路的敌人，紧跟林枫！
这不要命的突击瞬间打乱了西凉兵的阵脚！林枫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所向披靡！张铁柱的咆哮震慑敌胆！两人如同两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插进了西凉军的心脏地带！
“拦住那两个疯子！”西凉副将惊恐大叫。
然而已经晚了！林枫眼中只有那杆摇曳的将旗！他脚下猛地发力，踏着一个西凉兵的尸体高高跃起，环首刀带着无匹的杀意和全身的力量，凌空劈下！
“咔嚓！”
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那面象征着指挥的西凉军大旗，轰然倒塌！
“将旗倒了！”
“将军死了？！”
城头上的西凉兵瞬间大乱！军心彻底动摇！此消彼长，联军的攻势骤然加强！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同惊鸿般掠过混乱的战场！是赵云！他早已注意到林枫这边惨烈的战斗，此刻见将旗倒塌，敌阵动摇，立刻抓住战机！他长枪所向，厉声高呼：“西凉军将旗已倒！华雄授首！降者不杀！幽州儿郎！随我杀！”
赵云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强大的穿透力和感染力！他率领后续登城的精锐白马义从，如同一柄银色的重锤，狠狠砸在已经动摇的西凉军阵线上！
“杀啊！”公孙瓒的主力也终于大规模登城！
兵败如山倒！失去了指挥和斗志的西凉军彻底崩溃！哭喊声、求饶声、兵器坠地声响成一片！联军士兵如同猛虎下山，追杀着溃散的敌人！
林枫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他看着眼前崩溃的敌军和欢呼的战友，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沉重的悲伤。脚下的城砖，早已被鲜血浸透，粘稠得几乎站不住脚。
“林队率！”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敬畏，“公孙将军有令！命你速去关楼议事！”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看了一眼身边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张铁柱、老李头和陈石头，哑声道：“打扫战场，收殓…弟兄们的遗体。特别是…二狗。”
“喏！”三人肃然领命，眼中悲色更浓。
关楼内，血迹未干，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公孙瓒意气风发，正与田楷、严纲等人商议后续。袁绍、曹操等诸侯也陆续到来。
“林三参见将军！”林枫抱拳行礼，声音嘶哑。
“好！林三！你和你麾下的丙队，今日立下大功！”公孙瓒看着林枫满身血污却依旧挺立的身姿，眼中满是赞赏，“先登破城，斩将夺旗，勇冠三军！更难得的是忠勇可嘉，为袍泽不惜死战！本将军向来赏罚分明！”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即日起，擢升林三为‘陷阵都尉’！统率本部人马，并增补兵员至一曲！赐精甲十副，良马五匹！阵亡将士，双倍抚恤！”
“谢将军！”林枫单膝跪地领命，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同袍的血债。
“陷阵都尉…实至名归！”田楷点头赞许。
严纲也难得露出笑容：“林都尉，好样的！”
曹操看着林枫，眼中精光更盛，对身边人低语：“此子，真虎狼也！公孙伯珪得此良将，如虎添翼啊！”他心中已在盘算如何招揽或削弱。
血战后的汜水关，一片狼藉。关内关外，尸横遍野，哀鸿遍野。联军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也开始了对缴获物资的争夺。
林枫没有去参与那些喧嚣。他带着张铁柱等人，在关外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坡上，亲手挖下一个个墓穴。
二狗的墓在最前面。林枫将他那把简陋的长矛插在坟头，矛尖上系着从甄宓送的那个急救包上撕下的一条染血的白布。风吹过，白布轻轻飘动，如同少年未曾远去的灵魂。
“二狗，兄弟…哥带你回家了。”林枫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声音低沉，“你的仇，关里的西凉狗用血还了！但这还不够…董卓老贼还在洛阳！还有很多畜生…等着我们去杀！你在地下看着，哥答应你，总有一天，让这天下…再无这等惨事！”
张铁柱、老李头、陈石头和幸存的丙队老兵们，默默地在每个阵亡兄弟的坟前放上一块染血的布片或一件随身物品，低声说着告别的话。悲伤弥漫在空气中，但更多的是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肃杀之气。
“都尉，”陈石头走到林枫身边，声音哽咽却坚定，“二狗…和兄弟们…没白死！我们会带着他们的份，继续杀下去！直到杀出一个太平！”
林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对！带着兄弟们的份，活下去！杀下去！让我们的血，流得值得！”
回到临时分配给他的营帐，林枫疲惫地卸下沉重的甲胄。帐帘掀开，一名公孙瓒的亲兵送来一个包裹。
“林都尉，这是将军命人从缴获中挑选的，说是给您的。”亲兵恭敬道。
林枫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制作精良的黑色鱼鳞铁札甲，一柄寒光闪闪、刀身略弯的环首刀，还有几瓶金疮药和干净的布帛。
“替我谢过将军。”林枫道。
亲兵退下后，林枫拿起那柄新刀，入手沉重，刃口锋利。他轻轻抚过冰冷的刀身，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沾染的敌人亡魂和不屈的意志。他将自己那把已经砍出缺口的旧刀郑重地收好。这柄新刀，将伴随着他，在更广阔的战场上，继续挥舞。
他脱下破烂的血衣，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身体。他拿起药瓶，默默地处理着身上几处不算太重的伤口。药粉刺激着皮肉，带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痛楚。
“林…都尉？”一个带着关切和犹豫的女声在帐外响起，很轻。
林枫动作一顿，迅速披上一件干净的外袍：“谁？”
帐帘被小心地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浓浓担忧的脸庞，正是甄宓派来照顾林枫生活起居的侍女小环。她显然听说了惨烈的战况和丙队的巨大伤亡。
“小环姑娘？你怎么来了？”林枫有些意外。
“小姐…小姐听说了汜水关大捷，也…也听说了伤亡惨重…”小环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她担心您…让奴婢来看看…还…还让奴婢带来了这个…”她递进来一个比之前更精致的布包，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林枫接过布包，入手沉重。里面不仅有更多的金疮药和更高级的伤药，还有几卷干净的、明显是甄宓亲手缝制的绷带，以及一小盒提神的参片。最底下，压着一方素白的丝帕，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闻君安，心稍慰。锋刃饮血，亦当自惜。盼早归。**”没有署名，但那字迹，林枫认得。
一股暖流，悄然流过林枫冰冷疲惫的心田。他握紧了那方丝帕，仿佛能感受到远方那个温婉女子传递来的关切和力量。在这尸山血海之后，这一点点温暖，显得如此珍贵。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林枫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告诉她，我没事。让她…保重。”
“嗯！”小环用力点头，看到林枫虽然疲惫但精神尚可，总算松了口气，“奴婢告退，都尉您…好好休息。”她放下一些干净的衣物和食物，悄然退去。
帐内恢复了寂静。林枫看着甄宓送来的药包和丝帕，又看了看那柄冰冷的新刀。一边是温暖的情愫与生的希望，一边是冰冷的铁血与死的召唤。乱世之中，这二者如同交织的经纬，构成了他无法逃避的命运图景。
二狗和阵亡兄弟的面孔在眼前浮现，甄宓关切的眼神在心底萦绕。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
血关的悲歌已经奏响，但这仅仅是序曲。前方的洛阳，董卓的暴政，还有更广阔的天下和更残酷的厮杀，都在等待着他和他的陷阵营。这条路，注定要用更多的血与火，去铺就一个渺茫却必须追寻的太平未来。
他拿起那柄新刀，缓缓擦拭。刀身映出他染血的面容，也映出他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复仇与守护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