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三十七楼的夜空中发出垂死般的嗡鸣，苏见雪揉着酸涩的太阳穴，第三次核对完季度报表里的红色批注。落地窗倒映着她眼下乌青的轮廓，暮色正将写字楼群染成暗金色，远处椿城大桥的轮廓像条发光的丝带蜿蜒在暮色里。
六点半！
“总算完成了。美好的生活又开始了。”苏见雪小声嘀咕着。
难得今天这么早可以下班，可喜可贺！！！虽然她应该是五点半下班的。
但是比起最近八九点下班，这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她小声告别身边的同事，急忙溜走。
离开公司慢一秒，都是对今日辛苦的自己不尊重。
电梯下降时的失重感让胃袋微微抽搐，她数着楼层数字，机械地划开手机屏幕。天气预报APP的晴天标识还挂在状态栏，却不知何时弹出条推送：短时强对流预警。
走出大厦旋转门的瞬间，热浪裹挟着柏油路面的焦糊味扑面而来，蝉鸣突然诡异地戛然而止。
雨滴砸在遮阳棚上的脆响惊得她一颤。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将写字楼前的广场浇成沸腾的汤锅。
“牛马的命真苦！！！！”
苏见雪无语地攥紧帆布包冲进雨幕，帆布鞋很快吸饱了水，裤脚被雨水洇出深色水渍。
如果要问为什么发神经，有雨也冲。因为如果你和她有一样发神经的老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老板永远喜欢在牛马下班后才上班，一旦碰见，无止尽的工作又找上了你。
比起工作，她宁愿淋雨到附近便利店等滴滴。
便利店的暖光在雨帘后忽明忽暗，她贴着玻璃喘息，望着手机里迟迟不来的网约车——排队人数已达40人。
是的，没错，苦命的她等了足足一小时，才到她回家。
说好的短时强对流预警，也莫名成了长时的了。
寻常的一天不寻常了……
楼道感应灯在第七次跺脚后才不情愿地亮起，苏见雪抖落发梢的水珠，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
没错，不是错觉，苦命的打工人甚至还没有钱。。。。租在小破小里。不过，她挺满足的，因为有一房一厅，她有客厅哦。
她立马脱鞋进去房间，拿换洗衣服进了厕所。
热水器花洒喷出的热水驱散了寒意，蒸腾的水雾里，她恍惚看见镜面上浮现出模糊的人影，伸手触碰时却只留下歪斜的指痕。
“果然加班加傻了……”
等洗完后，开门拿外卖。外卖包装袋上的油渍浸透了纸袋，糖醋排骨凝结的油花泛着冷光。
“哎……没事哒没事哒。”苏见雪习惯了。早上哄着自己上班，晚上哄着自己别生气，美好的生活很短暂。
苏见雪蜷在布艺沙发角落，用筷子戳着已经坨成块的米饭。
“嗯……从特殊的角度，它还是可以的。”行吧，她也快安慰不了自己那破碎的心了。
一旁的手机屏幕在茶几上明明灭灭——部门群里还在讨论明天的紧急会议。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苏见雪盖过了手机。
往后一躺，电视遥控器硌得后腰生疼，她随手将它塞进靠垫缝隙，然后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白天用脑过度的人怎么恢复元气，反正她就喜欢发呆，像个坏掉的机器人。
不知何时，窗外雷声滚过天际的瞬间，她的眼皮正好重重合上……
好累……
窗外的雨势愈发汹涌，闪电将窗帘照得透亮，苏见雪无意识地拿起沙发边的枕头垫下，自己直接躺平在沙发上……
她连爬回去床上的意识都没了……
遥控器从缝隙滑落，“咔嗒”一声打开了电视。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凌晨12时17分，椿城发生7.2级强烈地震......”女主播凝重的声音刺破黑暗，苏见雪在浅眠中皱起眉头。
镜头扫过坍塌的居民楼时，一道闪电突然劈中演播厅外的广告牌，刺目的白光中，某个身影在废墟尘埃里若隐若现。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冷汗顺着脊椎滑进睡衣领口，梦里浮现出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那个莫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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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在椿城石庙的飞檐上缠绵，苏见雪的帆布鞋早已浸满露水……
祈愿阶梯在眼前蜿蜒成银白色的缎带，青石阶面上凿刻的莲花纹被千万人踏得发亮。她攥着褪色的帆布包，在心底默数台阶——九千九百九十，距离万级终点只剩最后几步。
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酸胀的小腿传来抽筋的前兆。
果然，人怎么也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信。（但是后续证明信神信玄学，也不要信资本家的鬼话。）
当她咬牙撑起身体时，晨光突然穿透云层，将整座石阶镀上流动的金箔。眯起眼睛的瞬间，某个逆着光的身影撞进视野……
180+，精致的国字脸，寸头修剪得利落干净，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微卷，穿着白色运动服。那人正侧身和同伴说话，喉结随着笑声轻轻滚动，转身时露出的侧脸像是被晨光精心描摹过的雕塑。
嗯，是挺好看的。
石阶尽头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醒了怔在原地的苏见雪。
她转身望向庙宇朱红的匾额。风掠过檐角，将许愿牌上的红绸掀起……
她在哪……
咦，她在做梦？怎么梦见来到了几个月前，她找不到工作，来祈愿的寺庙。
“竟然梦中来了，还个愿，顺便换个愿。”
她的确如愿找到工作了，但是吧，她成了高级牛马。哎……算了，知足常乐吧。
“这次，我想求平安顺遂……”
“零零零……”
刺耳的闹钟声像把生锈的剪刀，将苏见雪从混沌梦境中生生绞醒。她伸手去够床头手机，屏幕上“08:47”的红色数字刺得瞳孔发疼——距离晨会只剩十三分钟。
“该死！”她掀翻被子跳下床，左脚袜子不知去向，右脚胡乱蹬进高跟鞋时险些栽倒。抽屉被拽得哐当作响，抓出的衬衫皱得像腌菜叶子，口红在嘴唇上画出歪扭的弧线。微波炉“叮”地弹出半冷的三明治，她叼着三明治边往嘴里塞，边用发夹胡乱别住翘起的碎发。
慌乱中，她撞得书桌摇晃，挂在桌边的财神符哗啦作响。那是前几个月在椿城石庙求的，金边已经微微泛黄。（毕竟一开始拿到手，都要随身带着，等着显灵，所以旧得快。）
当她抓起钥匙转身时，衣角带起的风掀开财神符一角，露出后面新旧程度一样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