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息月十四日清晨六時四十八分・玉衡府卧室】
晨雾透过琉璃窗,为墙上菌丝投下一层银光。卫曦睁眼,手臂仍环抱肋骨兔。魏寬漂浮天花板,演算晨间气流;李映华凝视窗外青竹。
「今日九点,衡理部。」卫曦声音低哑。魏宽内心仍余昨夜余悸,却回以冷静数据:『距离询问庭 12.3公里,云舟预估 18分钟,步程 40分钟。』
洗漱过程中,卫曦让蒸气绕过胸口菌丝,低声与之交流:「今晨需抑制理噬共振。」菌丝闪过淡绿光,如听命。
【上午七時三十五分・餐廳】
早餐:碳焙竹葉茶、山禽蛋白卷、微盐蓝藻汤。卫曦将肋骨兔摆在桌角,打开胸口拉链,确认银芯片灯光闪烁——兔内藏一支微型干扰针。
衛璇步入,递来一枚云舟通行徽:「父亲要你低调。」
「徽章太亮。」卫曦接过,丢入茶杯,徽章在茶色中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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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時○五分・玉衡府車庫】
宁蓁蓁启动黑曜云舟车,车内搭载灵脉干扰屏障。出发前,卫曦将肋骨兔扣在胸前带,两颗头隐于肩际。
李映華心念:「詢問庭牆上鑲示真言石,你說謊會痛。」
「那就让真言无法定义谎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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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時四十五分・衡理部本部外環】
衡理部大樓如灰銀塔林,三層懸空橋交織。檢測門前聚集十餘人,多為理噬涉案者。掃描弧形門框投下青光,宣讀:「理炁適格檢測,禁止攜帶異質生體。」
衛曦抱兔走近,門框警示紅光閃,值守官舉手:「動物須隔離盒。」
「它非生体,是玩偶。」卫曦拉开兔胸口拉链,露出银假骨与芯片。
值守官扫描,红光转为黄,最终熄灭。「通行。」
魏寬小声赞叹:『真假之间,只差一层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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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時五十五分・第三詢問庭等候區】
等候区半环形金属长椅,墙上浮雕理噬处理史。另一位候讯者——苍白青年,手戴封炁鎖鏡;还有一位灰发阿姨低头诵经。空气中弥漫檜树油味。
魏寬低语:『心率九十、胆固醇高、一看就是重度焦虑。』
李映華指向天花,數道真言石刻透光像冷眼。
門開,文書官宣:「衛曦,入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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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時整・第三詢問庭】
詢問庭呈八角形,地面嵌紫銅炁道。最中央是半球炁場檢測罩,內置脈搏椅。三面看席上坐:
•**鏑陽辰**(清道夫代表)
•**時序司检察官余昀**(長髮,持砂漏本)
•**靈秩司心理測官司徒清**(灰眸,神情嚴謹)
鏑陽辰直接:「坐。」
衛曦將肋骨兔放膝,落座椅。罩壁降下,微光掃身。菌絲紋發出極細脈動。
余昀翻漏砂:「測項一:靈炁-理噬共振閾。」
脈衝波击胸口,菌丝瞬闪。兔芯片同步发射微扰波,将数据曲线拉平。
儀表顯示:**共振 1.7(低危)**
鏑陽辰眉微挑。
司徒清启动第二检:「心理构型测试——真言回路。」
石板亮起文字:『你杀过无辜吗?』
衛曦望字,輕聲:「無辜定義?」
真言石震顫,問題文字閃潰,無法評定。
司徒清微皺眉,換句:『你是否因娛樂而殺?』
衛曦:「我創造藝術。」
石板数值:**灰域**——不可定性。
魏宽在意识层狂喜:『语义迴避奏效!』
余昀敲砂漏:「第三项:情绪压力-理噬诱发。」
鏑陽辰手按封印匣,冷霧渗入罩内,释出低剂量的噬灰丝。
李映華即時於水映層投下「安靜回響」,擾亂灰絲結合。菌絲吸收微量後,脈動保持低幅。
儀表讀數:**誘發幅 0.4**(臨界 0.5)
鏑陽辰眸色冰冷,却无可挑。
余昀合漏砂:「初检合格。降罩,进入口头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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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頭詢問第一輪】
司徒清:「你删除记忆行为目的?」
衛曦:「觀眾體驗。」
司徒清:「衡理部认为,此举或为掩蔽过往罪证。」
卫曦微笑:「若罪证被删,自证为无。」
真言石再次陷入灰域。
鏑陽辰突然起身,拉开封印匣一角,一缕高纯异气窜出,直指卫曦。菌丝剧震,数值暴涨至 0.49——
临界只差 0.01。
魏寬急算:『2秒後爆閾!』
衛曦双指轻抚肋骨兔拉链,「咔」——芯片排出微光脉冲,与菌丝共振,曲线回落 0.46。
鏑陽辰瞳孔收縮,猛然關匣。
庭内气压骤降,余昀低喝:「清道夫代表!未经许可强压剂量——」
鏑陽辰冷然:「確認真實極限。」
余昀敲木錘:「休庭十五分鐘,檢測組校準儀表。」
罩壁升起。衛曦抱起兔,站起來,向鏑陽辰微微一鞠:「辰大人,我安然無恙。」
魏宽在意识深处低声:『我们差0.01……』
衛曦回:『結果依然。』
李映华温柔笑:「下一段剧本,我们写。」
【上午九時二十二分・衡理部三樓迴廊休庭區】
八角庭門闔后,走廊只余晦灯与低光感应符。墙侧嵌黄铜滴水钟,声如心跳。卫曦抱着肋骨兔,慢步向等候茶亭。魏寬漂在上方,李映华尾随如雾。
木屏转角处,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静立——司徒清,灰瞳中映着微弱符光。她卸下测官外袍,只着浅蓝内衬,似在透气。
她先一步开口,声线柔中带嘶:「好久不见了,衛曦。」
衛曦脚步微顿,眉梢扬起:「——妳…认识我?」
司徒清指尖掠过耳后碎发,眼神波动片刻。内心骤涌的惊色藏不住:
>*(他忘了…那段被删的记忆,竟包括我爱他时的所有片段。)*
她強作鎮定,微笑:「或許…僅是工作場合見過。」
卫曦握着兔耳,头微侧:「若是『好久不见』,应该不止一次。」
走廊暖灯将两人影子拉长。魏宽在上方以心念悄道:『她心率 112,瞳孔缩至 5毫。』
李映華:『情緒複雜——懷念、哀傷、震驚。』
司徒清终究抬眸,语带试探:「你…真的不记得那年冬祭的雪灯?你說——‘雪灯像被时间缝补的星’。」
卫曦脑内浮过残片,却如白雾掠过,不成形。他缓缓摇头:「我对冬祭没有印象。」
那瞬间,司徒清眼中泛起暗潮。她别过目光,唇角牵出淡弧:「也罷…那句话我替你记着。」
衛曦低头抚菌丝刺青,语气平直:「若我删了妳的回忆,妳怨恨?」
司徒清轻吸口气:「记忆是谁的选择,由谁承担…我只是…意外会被选进你的河流。」
魏宽心内震动:『「被选进你的河流」——她确爱过你。』
衛曦静默,指腹摩挲兔胸假骨,芯片微光一闪。
他忽而抬头,目光透亮:「若有一天,河改道,你还会留在河床?」
司徒清怔住,呼吸紊片刻,又平静:「衡理部不留私情。我将如实评定。」
脚步声自远而来,余昀提醒:「休庭结束,请回席。」
司徒清微一頷首,转身进入侧门。离去前,她背影略颤,似将什么埋入暗流。
衛曦目送,低語:「她的情緒真乾淨。」
李映华轻声:「干净的情绪,最容易被收藏。」
魏宽心绪翻湧:『她…是你删记忆里「第一个自愿爱你的人」?』
衛曦沒有回答,只輕拍肋骨兔,朝庭門走去。
【上午九时三十五分・第三询问庭重新开庭】
銅漏砂再度翻转,紫銅炁道重新点亮。衛曦坐回脈搏椅,肋骨兔安置膝上。曹形罩壁降下,真言石如冷眼環伺。
余昀宣布:「第二轮为『权责评断』——针对玳璃厅水镜事件之行动适格性、及昨日蓝菌酒医疗事故之因果。」
司徒清恢复测官外袍,神情淡定,却避开卫曦视线。
鏑阳辰递上资料晶片:「證據:卫曦于水镜影棚破坏排水阀,导致理噬残渣泄流。请被询者说明行为目的。」
卫曦语调温平:「现场捕捉塔失效,泄洪以稀释浓度,保护观众与工作人员。」
真言石閃白——**真值 0.87(高可信)**
鏑陽辰沉聲:「你未經指令擅自行動。」
衛曦:「在 0.8秒內判斷,無時間申請。」
真言石保持白光。
余昀記錄:「判定:行動符合危機緊急條款,第 117-4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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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事故審問】
鏑陽辰展示圖像:「藍菌酒樣本毒性不足致死,艾伯特休克原因:個體過敏+代謝阻斷針。針劑使用來源?」
衛曦不慌:「我個人攜帶,用於划傷事故止痛。」
石板顏色閃灰——**模糊**
司徒清開口,聲音略緊:「你是否預見艾伯特會對藍菌酒過敏?」
衛曦側目她,淡笑:「我見過他喝烈炁啤時起疹。推論。」
真言石微白——**可信 0.62**
余昀:「阻斷針劑量為標準四倍。」
衛曦答:「宴會前他自稱心悸,我好心多給。」
石板閃灰,再跳白——**勉強可信**
鏑陽辰冷笑:「好心殺人?」
衛曦回以淡然:「他活著。醫師證明是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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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審評議】
三名審核官退席十七分鐘。罩壁外,魏寬計算石板閾值;李映華維持芯片干擾微功率。
司徒清返席時,目光短暫掠過衛曦,複雜難名。
余昀宣讀結果:「依衡理部危危條例,裁定——
1.被詢者水鏡影棚行動屬正當緊急處置,無刑責。
2.醫療事故列『非蓄意高風險操作』,記過乙次;需於三十日內完成公眾安全講習十五時。
3.被詢者靈炁-理噬共振處於低危,適格性維持。
4.未來六月內參與任何含理噬風險節目須提前報備,接受現場清道夫監督。」
木錘落定,真言石黯淡。
鏑陽辰收文件,語氣冰:「我會盯緊每一次監督。」
衛曦抱兔起身,朝司徒清略點頭:「謝謝公平。」
司徒清輕啟唇,終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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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時二十分・衡理部大廳】
媒體區聲浪如潮。衛曦步出檢測門,眾麥蜂擁。魏寬漂在上空,俯視閃光海。
記者B:「衛先生,適格維持,下一場節目有計畫嗎?」
衛曦淡笑:「更大的河、更亮的雪燈。」
他舉起肋骨兔示意,轉身踏上雲舟車。車門關前,魏寬聽見司徒清遠遠低喃:
「星沒有縫補,河只是改道。」
車馳離塔林,菌絲在胸口隱隱律動,預告下一場光影殺戮——
【第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