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农家有位小魔女

1

我抡起锄头砸断第七根流氓的肋骨时,天边的火烧云正舔舐着南山头。

“再敢摸寡妇门,下次就刨你祖坟喂野狗!”锄头刃上的血珠溅进田垄,我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看着五个混混连滚带爬往山下窜,草鞋在泥地里踩出歪歪扭扭的黄脚印。

怀里的灵鹿干粮袋被挣破,苞米粒顺着衣襟滚进衣领,痒得我龇牙咧嘴——早知道该让阿黄来咬人,省得脏了我新磨的锄头尖。

“小满又揍人啦!”村西头王婶挎着竹篮路过,篮里的鸡蛋晃得叮当响,“上次县太爷小舅子被你打断三根肋骨,这回要是惹到山匪——”

“山匪?”我弯腰捡起滚落的玉米,指尖蹭过田垄边的狗尾草,草叶瞬间卷成利箭射向三丈外的树桩,“上个月那伙自称‘黑风寨’的,现在还在我家柴房编竹筐赎罪呢。”

王婶干笑两声,加快脚步走了,围裙兜里的腌黄瓜晃出半根,我咽了咽口水,想起灶台上还剩半块粟米饼。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我扛着锄头往家走,竹篱笆里的芦花鸡扑棱着围上来,我踢了踢脚边蹭过来的黑猫:“阿七,去把晒谷场的席子收了,下雨前得把新麦囤起来。”

黑猫甩着尾巴,前爪却稳稳扒住我的裤腿——这畜生总以为自己是开灵智的大妖,可惜连化形都不会,只会装模作样帮我递锄头。

路过山溪时,我听见芦苇丛里传来细碎的呻吟。

拨开半人高的苇叶,只见一个白衣男人趴在石头上,后心插着支断箭,血浸透了半幅衣袍,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色。

他怀里掉出块玉简,正面刻着北斗七星纹样,翻过来竟是“天机阁”三个字——去年秋天,有个自称天机阁的老道来村里骗香火钱,被我用粪叉追出二十里。

2

“喂,死了没?”我用锄头戳了戳他的肩膀,他突然抽搐着翻了个身,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睫毛上还凝着水珠,像被雨打湿的蝴蝶。

我蹲下身扒开他前襟,指尖刚触到锁骨下方的伤口,他突然睁眼,瞳孔在月光下泛着冷银色的光,像淬了毒的剑锋。

“姑娘……好辣的手劲。”他喉结滚动,咳出两口黑血,却还能扯动嘴角笑,右手指尖轻轻点在我手腕麻穴上,锄头“当啷”落地,“在下秦信,途经贵地,不慎遭人暗算……”

“少废话。”我甩脱他的手,从腰间扯下止血草编成的腰带,直接塞进他嘴里,“咬着,我拔箭。”

他含着草叶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倒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断箭带倒钩,我攥住箭尾猛一拽,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颈窝,却硬是没叫出声。

“挺能忍。”我从溪边捞起湿布按在他伤口上,瞥见他腰间挂着块碎玉,裂纹处隐约有剑气流转。

这人绝不简单。

阿七不知何时跳上石头,爪子按住玉简轻轻拨弄,秦信眼神骤冷,却在对上我视线时立刻软化:“劳烦姑娘收留几日,在下……”

“收留可以,”我打断他,拎起玉简在掌心抛着玩,“先说说,天机阁的人为什么追杀你,还有——”

指尖灵力微动,他伤口突然腾起淡金色符文,“你这一身剑气,藏得挺深啊。”

秦信瞳孔骤缩,转瞬又笑出春风化雨的弧度:“姑娘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在下乃天机阁外门弟子,此番出山只为寻一件宝物……”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来浓重的血腥味,他脸色一变,猛地按住我肩膀往芦苇丛里躲,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发梢钉在石头上,尾羽还在簌簌发抖。

3

“有埋伏!”我反手将他按进芦苇堆,自己挡在外侧,耳尖突然泛起热意——该死,每逢灵力躁动,兽耳就会不受控地冒出来。

秦信的指尖轻轻扫过我后颈,语气里带着惊诧:“兽族血脉?竟能在人间隐姓埋名至此……”

“闭嘴!”我掐了个决,田垄里的蟋蟀突然集体振翅,鸣声化作无形声波扫向山脚。

远处传来闷哼,三个蒙脸黑衣人跃出草丛,手里握着的竟都是天机阁制式的“判命弩”。

秦信挣扎着要起身,被我一把按回去:“躺着,伤号没资格添乱。”

灵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我能感觉到犬齿在变长,指甲刺破指尖渗出青血。

阿七弓起背发出低吼,芦苇叶在我身后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兽影在攒动。

最前面的黑衣人忽然颤抖着跪下:“鬼、鬼面兽女!饶命……”

“现在知道怕了?”我舔了舔犬齿,指尖凝出兽纹利爪,“说,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未落,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攥住心脏狠狠揉捏。

秦信在芦苇丛里闷哼一声,我这才惊觉他脸色已白如宣纸,嘴角溢出黑血——那些弩箭上的毒,竟通过某种联系转嫁到了他身上。

“契约……”秦信扯出染血的笑,从怀里掏出把银针掷向我,“姑娘可愿与我……订下同命契?”

银针穿透指尖的瞬间,天地突然寂静,我看见自己的血珠与他的在空中交融,化作藤蔓状的印记爬上后颈。

4

山风掀起他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痕,每一道都像用剑气刻出来的。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按住剧痛的胸口,兽耳已经完全显现,毛茸茸的尖儿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秦信伸手想摸,又在半途蜷起手指:“从此你生我生,你死我亡。”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尖却稳稳画出封印符文,按在我眉心,“先压制血脉躁动……姑娘的兽耳,比传闻中更可爱。”

我攥紧拳头忍住揍人的冲动,远处传来村犬的吠声。

怀里的玉简突然发烫,浮现出一行金字:“水灵珠现,灾祸将起。”

秦信闭上眼之前,指尖轻轻拂过我耳尖:“抱歉,连累姑娘卷入这场劫数……”

溪水潺潺流过石头,带走他嘴角的血迹。

我望着怀里昏迷的男人,后颈的契约印记发烫,像条活过来的藤蔓在血管里游走。

阿七跳上我肩头,爪子扒拉着秦信腰间的碎玉,忽然“喵”了一声——那裂纹里,竟嵌着半颗泛着蓝光的珠子。

“劫数?”我捏碎玉简,灵力化作星火燃尽残片,“先说好,当我的累赘,可是要学狗叫的。”

秦信睫毛颤动,唇角扬起微弱的笑,仿佛听见了。

山月爬上枝头,照见芦苇丛里相依的人影,以及某只黑猫正偷偷往昏迷者的口袋里塞小鱼干。

……

契约生效的第七日,我在灶台下发现三截断发。

“秦信!”我拎着头发茬子冲进堂屋,他正坐在竹椅上帮阿七梳理尾巴,指尖缠着半卷绷带——昨天我劈柴时灵力失控震裂石磨,他替我挡下飞溅的碎石,掌心划了道血口。

听见我的吼声,他抬头时筷子刚好夹起半块蒸南瓜,温声问:“姑娘可是饿了?粥还在锅里煨着。”

“少装蒜!”我把头发拍在桌上,“说,是不是又偷偷用术法压制我的灵力?昨晚梦见自己被捆在兽笼里,醒了发现后颈印记在发烫!”

阿七“喵”了一声跳开,秦信放下碗筷,指尖轻轻抚过我耳尖——自从契约结成,这畜生就总爱用这种亲昵动作转移话题。

5

“只是些安神符。”他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新增的三道血痕,“姑娘昨夜兽化时抓伤的,我怕你惊醒,便用剑气暂时镇住血脉。”

暗红色的血痕蜿蜒如蛇,竟与我后颈的藤蔓印记纹路相似。

我猛地拽过他手腕,嗅到淡淡血腥味里混着朱砂气息——他竟用自己的血画符。

“下次再擅自行动,我就把你扔去喂狼。”我从橱柜里翻出金疮药,狠狠砸在他胸口。

秦信闷哼一声,却笑着接过药罐:“姑娘可知,兽族血脉在修真界是什么价码?若被天机阁那群老东西知道你能驭百兽……”

他忽然噤声,低头替自己上药,后颈碎发下露出半道剑伤,形如新月。

……

午后我在田里插秧,秦信蹲在田埂边帮我递秧苗,青衫下摆浸了泥点,倒像个真正的农家书生。

远处王婶家的小孙子哭闹着要摘野果,我随手捏个决,田边的桑葚树便弯下枝头,紫黑的果子落进孩子掌心。

秦信忽然按住我手腕,掌心的茧子擦过我虎口:“灵力用得太频繁了。”

“要你管。”我甩开他的手,却看见他鼻尖渗出细汗,契约的联系让我的灵力消耗直接反噬到他身上。

昨天他替老李家修屋顶时用了轻功,当晚就咳出血来,偏生嘴硬说是受了风寒。

“小满!不好了!”村东头的柱子气喘吁吁跑来,裤腿沾着草籽,“后山的老井干了!王大爷下去掏泥,结果……”

他脸色发白,指着远处冒起的黑烟,“井底冒热气,像被架了火盆!”

我起身时撞翻了秧苗筐,秦信伸手扶住我的腰,指尖在契约印记处轻轻一按,躁动的灵力瞬间平复。

他望着天边泛黄的云,语气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是水灵珠的引动。姑娘,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6

深夜,油灯在穿堂风里晃出虚影。

秦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落进他怀里的剑匣——我早发现他藏在柴房的断剑,此刻终于看清剑身上刻着的“天道”二字,断口处还凝着干涸的血迹。

“三个月前,天机阁测出‘魔女降世,必引水火之劫’。”他用布细细擦拭剑身,断口映出他微蹙的眉,“阁主命我持天道剑斩杀应劫之人,可当我看见你……”

剑身在掌心裂出细缝,“你救孩童时眼里的光,比任何卦象都明亮。”

我靠在门框上玩着兽化的指甲,锋利的爪尖划过木门留下五道痕迹:“所以你故意被追杀,算计我签下血契?秦信,你最好祈祷自己比我的锄头有用。”

他忽然笑了,笑得肩头发颤,断剑“当啷”落地:“是,我算计你。算计着用同命契护你周全,算计着用这身残破仙骨替你挡灾。”

他抬头看我,眼中有火光跳动,“可当我看见你为救村民耗尽灵力,耳尖被冷汗浸湿时——”

他猛地攥住我手腕按在墙上,喉结擦过我耳垂,“我竟希望预言是错的,希望天道能容下一个会给流浪猫编项圈的魔女。”

窗外传来阿七抓门的声音,我却动弹不得。

秦信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契约印记在相触处发烫,他后颈的藤蔓纹路与我此刻的心跳同频共振。

远处突然传来狼嚎,我猛地推开他:“西南山方向,有妖气!”

等我们赶到时,枯井周围已聚满村民。

井壁上爬满诡异的红色藤蔓,正滋滋冒着热气,王大爷躺在井边,皮肤皲裂如干涸的河床。

秦信瞳孔骤缩:“是水灵珠的反噬!这些藤蔓在抽取地脉灵气——”

“让开!”我推开上前祈福的老妇,灵力在指尖凝成兽爪,却在触到藤蔓的瞬间被烫得缩回。

秦信突然拔剑刺入地面,断裂的天道剑迸发出金色光芒:“用你的灵力引动我的剑气!快!”

藤蔓突然暴涨,卷住我的脚踝往井里拖。

秦信挥剑斩断藤蔓,却被反震得撞在石头上,嘴角溢出鲜血。

7

我看见他眼底的血色纹路,突然想起契约生效那晚,他指尖凝的符文与这藤蔓竟有几分相似。

“你早就知道水灵珠的事!”我掐住藤蔓的七寸,兽耳剧烈抖动,“天机阁要杀的‘魔女’,根本是你引来的!”

秦信闭眼苦笑,剑刃深深没入泥土:“水灵珠认主,它在等一个能驾驭它的宿主……而你,是这百年间唯一契合的人选。”

村民们突然惊呼后退,藤蔓在月光下化作血水,露出井底半块泛着蓝光的珠子。

我浑身血液沸腾,兽化的利爪不受控地探出,秦信踉跄着扑过来按住我的肩膀:“别碰!那珠子里封存着千年水劫——”

“放开我!”我甩脱他的手,指尖即将触到珠子时,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秦信跪倒在我面前,鼻血滴在珠子上,绽开黑色纹路:“求你……信我一次。水灵珠不该是兵器,而你——”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绝望,“不该是祭天的棋子。”

山风卷起他的青衫,我这才发现他内衬上绣着褪色的北斗七星,与玉简上的纹样一致。

远处传来天机阁特有的鹤唳,秦信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往密林深处跑,断剑在身后画出结界:“他们来了。这次……换我带你逃。”

“秦信!”我拽住他发带,逼着他转头看我,“你最好想清楚——”

兽耳扫过他下巴,我压低声音,“从今天起,你这条狗,我罩了。再敢瞒着我找死,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阿七。”

他先是一愣,继而笑出泪来,指尖轻轻刮过我鼻尖:“是,主人。”

天机阁的剑光穿透云层时,他忽然将我按在枯树洞里,用身体挡住所有剑气。

我嗅到他后颈传来的血腥味,这才惊觉契约印记正在发烫——他在强行逆转灵气,用自己做盾牌。

“疼吗?”我舔去他唇角的血,兽瞳在黑暗中亮起幽光。

秦信摇摇头,发梢滴下的血落在我锁骨上,像朵开错季节的梅:“被保护的滋味,这么好。”

他忽然吻了吻我耳尖,轻得像片羽毛,“小满,等这场劫数过去,我带你去看东海的鲛人灯,好不好?”

8

洞外传来鹤鸣,我攥紧他腰间的碎玉——那里面,分明藏着水灵珠的另一块碎片。

契约在血脉里灼烧,我忽然明白他每日寅时望月的原因:那是他用剑气修补碎玉的时辰,也是他独自承受天道反噬的时辰。

“好。”我咬破舌尖,将灵力渡进他喉咙,“但先说好,若敢骗我,我就把你绑在犁耙上,让灵鹿拖你绕南山跑十圈。”

秦信低笑出声,震动的胸腔贴着我掌心,远处的剑光突然转向,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开了。

他掏出块烧焦的玉简,上面新显字迹:“同命双星,逆改天机。”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下次再独自犯蠢,就真的学狗叫。”

“汪。”他仰起脸,月光落进他微弯的眼角,像碎了一湖银河,“只要姑娘想听,日日都叫。”

阿七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我扶起秦信,发现他袖口不知何时被藤蔓划破,露出小臂上与我后颈的印记——交缠的藤蔓与断剑,正在月下微微发烫。

……

寅时的梆子声敲碎晨雾时,我在祠堂撞见了正在补瓦的秦信。

他单脚踩在屋脊上,青衫被晨露浸得半透,断剑当瓦刀用,剑尖挑着泥灰往裂缝里填。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时瓦片突然松动,整个人向后仰去。

我下意识甩出灵力凝成的藤蔓缠住他脚踝,却见他咳出的血珠落在我手背上,竟化作冰晶碎成齑粉。

“说了别用灵力。”他攀着藤蔓跳下来,指尖拂过我手腕,那里不知何时浮起淡青色血管,“契约反噬开始具象化了,你再动用兽力——”

“少啰嗦。”我拍开他的手,祠堂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王婶家小闺女正抱着水桶喝生水,嘴唇干裂得渗血,“村民已经三天没水喝了,再等下去要出人命。”

9

秦信望着我腰间挂的兽骨哨子,喉结滚动:“水灵珠引动的是地脉之水,强行召唤会冲垮灵脉,你知道后果的!”

我转身就走,靴底碾碎脚边枯死的蒲公英:“大不了兽化后被你一剑捅死,总好过眼睁睁看孩子们渴死。”

秦信突然抓住我手腕按在祠堂立柱上,断剑“当啷”落地,他的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能不能别总把命当野草踩?”

晨雾里传来孩童的哭声。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听见他在柴房咳得撕心裂肺,却用术法掩住动静。

契约印记在颈后发烫,我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悸,像有只手在攥紧我的心脏。

“松手。”我别过脸,兽耳却不受控地耷拉下来,“让开,或者——”

“或者我跟你一起去。”他捡起断剑别在腰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止血草,“你驭兽时需要护法,总不能让阿七那只笨猫看家。”

进山的路裂出龟纹,松鼠趴在枯树上奄奄一息。

我吹响兽骨哨,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黑熊跛着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爪子上缠着我去年给它包扎的布条。

秦信摸出怀里的干粮掰碎,分给围过来的野兔,指尖划过兔子耳朵时竟凝出冰珠——他在偷偷用剑气凝结露水。

“别白费力气。”我按住他发颤的手腕,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已有裂纹,像干涸的河床,“契约反噬会要你的命。”

他却笑了,把最后一块饼塞进我手里:“你的命都快没了,我护着作甚?”

10

正午时分,山顶的灵泉眼只剩个干涸的泥坑。

我脱了外衫露出臂间兽纹,秦信别过脸去,耳根却红得滴血。

兽骨哨在唇边响起尖锐的颤音,山林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白虎踏碎枯木而来,长尾扫过之处野草抽芽,却在触及我的瞬间枯萎。

“小满姐!”柱子的喊声从山下传来,我转头看见村民们跪在山路上,王婶举着供品:“求雨师显灵!”

秦信突然踉跄着单膝跪地,鼻孔渗出黑血——我动用的灵力越强,他承受的反噬越重。

“回去!”我冲村民怒吼,却看见小闺女举着龟裂的陶碗,碗底还剩几滴浑浊的水,“别靠近这里,危险!”

秦信扯住我的裤脚,断剑撑地咳出黑血:“停下...你的灵力在引动地脉...它们要反噬了!”

白虎突然发出悲鸣,前爪死死按住地面。

我这才惊觉脚下的土地在震颤,灵泉眼处渗出暗红色泥浆,带着腐尸的气息。

秦信的断剑突然发出鸣响,碎玉从他腰间滚落,里面封存的水灵珠碎片与泥浆共鸣,竟在空中拼出半幅星图。

“这是...天机阁的锁龙井图!”秦信抹去鼻血,剑指泥浆中的符文,“水灵珠本是镇压地脉的灵物,有人故意打碎它,就是为了引发劫数!”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星图中心,“快!用你的血唤醒阵眼,或许还能...”

剧痛从掌心炸开。

我看着自己的血渗入星图,竟在泥沼中映出秦信的记忆:十六岁的少年跪在天机阁正殿,阁主将天道剑递给他,剑鞘上刻着“舍生取义”四字;

三个月前,他在镜湖旁第一次看见我驭使灵鹿耕地,嘴角沾着草屑笑得没心没肺,手中的杀人剑突然震出裂纹。

11

“你早就知道是陷阱。”我看着记忆里他一次次偷偷修补村民的屋顶,用剑气帮老李家的牛接骨,“却还是陪我往火坑里跳。”

秦信抬头看我,眼中倒映着星图的微光:“因为我想看看,天道算尽的劫数里,会不会有一丝可能...让魔女和书生,都能活成凡人。”

地脉突然炸裂,泥浆化作血红色藤蔓缠住我的脚踝。

秦信挥剑斩断藤蔓,却被反震得撞在山石上,断剑飞出去插在离我三寸的地方。

我看见他后颈的藤蔓印记正在裂开,像被火烧过的宣纸。

“用剑刺我。”我抓起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兽化的利爪已经刺破掌心,“水灵珠认主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吞噬我的灵力...你杀了我,劫数就会结束。”

秦信摇头,发梢滴下的血落在我手背,烫得惊人:“我试过了...断剑斩不断契约,也斩不断——”

他突然吻住我唇角,带着铁锈味的苦涩,“我对你的私心。”

山摇地动中,白虎突然伏在我脚下,用身体替我挡住崩塌的山石。

秦信趁机抱住我滚进岩缝,断剑在头顶拼出护盾,碎石砸在他背上发出闷响。

我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发现他后腰插着半截藤蔓,绿色汁液正顺着伤口腐蚀他的皮肉。

“疼吗?”我颤抖着替他拔出藤蔓,灵力却不受控地涌出,在他伤口处凝成兽纹结界。

秦信喘着气笑,指尖抚过我眉心的兽纹:“兽族的术...是要渡心脉之力的。小满,你这样...会把自己赔进去的。”

“那就一起赔。”我咬住他衣领撕开药布,兽耳蹭过他下巴,“同命契约,记得吗?你死我死,你活——”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着我此刻的模样:

兽瞳泛着金光,耳尖毛茸茸的沾着血,“我也要看你穿粗布衣裳,蹲在灶台边给我递柴火的样子。”

秦信突然笑出泪来,不顾伤口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好。等出去了,我给你编个花环,用最红的野蔷薇。”

12

地脉的震动突然平息,泥浆退去,露出灵泉眼底部完整的水灵珠,蓝光中浮着两行小字:“劫数非天定,人心可改命。”

我攥住水灵珠的瞬间,听见山下传来惊呼。

村民们举着空桶往山上跑,却在看见我兽化的模样时停下脚步。

王婶怀里的小闺女突然挣脱,举着陶碗跑过来:“小满姐的耳朵会发光!像祠堂里的瑞兽!”

秦信扶着我站起来,断剑拄地溅起水花。

我看见村民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王婶掏出块干饼塞给秦信:“秦先生脸色太差了,快垫垫肚子。”

柱子挠着头递来水壶:“小满,你真像话本里的女仙!”

水灵珠在掌心发烫,却不再有吞噬的欲望。

秦信望着我逐渐消退的兽纹,忽然轻声说:“你看,他们不怕你。”

我咬了咬干饼,咸得皱眉:“早知道就不揍那个说我是‘妖怪’的臭小子了。”

秦信低笑出声,却突然剧烈咳嗽,血滴在水灵珠上,竟开出蓝色的花。

“糟了...地脉倒灌了!”我望向天际聚集的乌云,水灵珠传来刺骨的寒意,“旱灾要变成洪水了!秦信,你带村民去高地,我——”

“我哪儿也不去。”他攥住我的手腕,断剑指向翻滚的云层,“同命契约,记得吗?你驭兽开山,我替你镇住地脉。大不了...一起被洪水冲走。”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木雕小狗,塞给我,“若我死了,就把这玩意儿挂在锄头上,就当我还跟着你种田。”

我捏着木雕狗崽,兽耳气得直抖:“胡说八道!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挫骨扬灰拌在肥料里,让你眼睁睁看我种出全南山最肥的南瓜!”

秦信挑眉:“威胁人还带荤腥的?”

13

远处传来山洪的轰鸣。

我吹响兽骨哨,百兽从山林涌出,白虎驮着老人,玄龟背着孩子。

秦信将断剑刺入地面,剑身上突然浮现完整的天道剑纹——他在燃烧自己的灵魄,强行沟通地脉。

“小满,答应我一件事。”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清晰传入我耳中,“如果洪水失控...就用水灵珠劈开南山,别管我。”

我转身想骂他,却看见他后颈的藤蔓印记正在脱落,每一片叶子都化作灰烬。

“秦信!你在做什么?!”我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却被灵力震开。

他冲我笑,眼中有金光流转:“天道剑认主时,会刻下‘舍身’二字。现在...我把这破剑的命,还给天道。”

水灵珠突然爆发出强光,我看见秦信的记忆碎片在空中飞舞:他在雪夜替我修补漏雨的屋顶,在市集偷偷买我爱吃的糖糕,在每个寅时望月时,用剑气为我刻下平安符。

最后一片碎片里,是他第一次见我揍流氓时,眼里闪过的光——不是看魔女,而是看一个鲜活的人。

“不许死。”我握紧水灵珠,兽纹重新爬上手臂,“你还没学狗叫给我听呢,秦信。”

他愣了愣,忽然单膝跪地,断剑指天:“汪。主人,下令吧。”

山洪的怒吼近在咫尺。

我望着他染血的笑容,突然明白预言里的“祸水”与“救世主”,从来都是世人的偏见。

真正的劫数,是人心对不同的恐惧,而我们——

“驭兽者,开山!”我跃上白虎脊背,水灵珠在头顶化作水龙,“持剑者,镇脉!”

秦信挥剑斩出冰墙,断剑在瞬间燃成灰烬,却在他掌心凝出全新的剑——由我的灵力与他的灵魄铸成的,逆命之剑。

14

山风卷起他的碎发,他抬头看我,眼中不再有天机阁的星图,只有我倒映在瞳孔里的模样。

洪水在脚下咆哮,而我们站在劫数中央,像两棵盘根错节的树,根须在契约里生长,枝叶向各自的天空伸展。

这一次,天道算错了。

……

山洪的腥气灌进鼻腔时,我正骑在白虎背上用灵力劈开第三座山。

“嗷呜——”白虎突然悲鸣着跪倒,前爪陷进泥石流里。

我这才惊觉灵力透支到指尖发麻,兽耳耷拉在脸颊两侧,连甩动的力气都没有。

秦信的断剑在十里外震出冰墙,却挡不住地脉倒灌的灵力,他隔着滔滔洪水朝我嘶吼,声音被浪头撕成碎片:“停下!你的灵脉要爆了!”

我咬碎舌尖强行清醒,水灵珠在掌心滚烫如烙铁。

远处传来村民的哭喊声,王婶抱着小闺女躲在高地,陶碗从怀里滚落,在洪水中漂成一片枯叶。

指尖凝出最后一道兽纹,正要劈向第四座山,后颈突然一凉——秦信的剑尖抵住我的咽喉,他不知何时御剑而来,衣袍浸透鲜血,眼神却冷得像冰。

“秦信?”我错愕地转头,喉间能感受到剑尖的震颤,“你……”

“魔女祸世,当以剑诛之。”他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沙哑,却在触及我耳尖时发颤,“这是天机阁的最后通牒。”

怀里的木雕小狗硌着肋骨,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混着雨水滑落:“你还是要做天道的狗。”

剑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我听见他闷哼一声。

血珠坠进洪水,却在触水的刹那凝成冰晶,顺着他的剑身爬满手臂——他在强行用剑气冰封我的灵力运转,而非真的要杀我。

契约印记在颈后发烫,我终于读懂他眼底的血色纹路:那是用禁术燃烧灵魄才能催动的“锁灵阵”。

“你疯了!”我挥爪拍开他的剑,却看见他手腕上的藤蔓印记正在剥落,每一片叶子都化作黑蝶飞走,“这是同命契!你烧自己的灵魄,我会——”

“你会活下来。”他抓住我的手腕按在胸前,那里本该贴着护心镜的位置,此刻只剩半块碎玉,“水灵珠引动地脉时,我偷偷把契约转嫁到了灵器上。现在你死,我未必死;但我死——”

他嘴角溢出黑血,却笑得温柔,“你能活。”

洪水掀起的巨浪拍在山腰,白虎驮着村民往更高处退去。

我望着秦信逐渐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他说过的东海鲛人灯,想起他蹲在灶台边给我递柴火时,耳尖被火光映红的模样。

契约的联系正在变弱,像有人用剪刀剪断了我们血脉里的藤蔓。

15

“你早就打算好了。”我攥紧他的衣领,兽瞳里映着他逐渐模糊的脸,“用命换命,做我的忠犬?”

秦信低头看我,眼中倒映着我失控的泪:“犬系男友,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他突然吻了吻我眉心的兽纹,“小满,记得把我的剑埋在向日葵底下,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你了。”

“去你的!”我挥拳砸在他胸口,却触到一片冰凉——他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点,“同命契约是双向的!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你消散?秦信,你要是敢死,我就——”

“就把我挫骨扬灰拌在肥料里,种出全南山最肥的南瓜。”他替我说完,指尖轻轻刮过我鼻尖,“知道了,主人。那现在……能请你听一次狗叫吗?”

他单膝跪地,洪水在身后卷起滔天巨浪,断剑的碎片悬浮在他周围,拼成犬首的形状。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看见契约印记在他掌心重新亮起——他所谓的“转嫁契约”,不过是骗我放下防备的谎言。

“汪。”他仰起脸,发梢的光点落进我眼里,“这次是真的听话,所以……”

他突然抱住我跃向洪水中心,水灵珠在他掌心发出蓝光,“和我一起,逆改天道吧。”

地脉之力在脚下炸开,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总在寅时望月——那是月潮与地脉共鸣的时刻,也是他偷偷用剑气修补水灵珠的时辰。

此刻碎玉重组,珠子里映出我们交缠的倒影,藤蔓与断剑在蓝光中化作锁链,缠住暴走的地脉灵流。

“用你的灵力包裹我的剑气!”秦信在巨浪中大喊,他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却仍死死攥住我的手,“就像上次在祠堂那样!”

我咬碎舌尖喷出兽血,灵力化作青色藤蔓缠住他的剑,契约印记在血脉里燃烧,竟将我们的灵魄熔成一团光。

洪水突然静止。

16

“你早就知道。”我望着光中交缠的灵魄,“知道契约根本无法转嫁,知道这样做会魂飞魄散。”

秦信笑了,指尖拂过我兽耳:“因为我是你的狗啊。狗护主,天经地义。”

水灵珠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清鸣,洪水化作漫天细雨,每一滴都映着秦信的脸。

村民们在高地上惊呼,我看见小闺女指着天空喊:“是小满姐和秦先生!他们变成星星了!”

灵力与剑气在天际凝成巨大的锁链,将暴走的地脉重新封印。

秦信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点,却仍用最后的力气捏了捏我的脸:“哭什么?没看见村民在给你磕头吗?”

我抹掉眼泪,看见山脚下跪了一片人,王婶举着湿透的供品,柱子在朝我们拼命挥手。

“他们喊你‘雨师娘娘’呢。”秦信的声音越来越轻,“还有人说我是你的……哮天犬。”

我破涕为笑,兽耳蹭过他指尖:“下次再敢骗我,就真的让你去守夜看门。”

他点头,光点落在我掌心聚成木牌,上面刻着“犬系男友·秦”。

地脉终于平息时,晨光正漫过南山。

我抱着秦信逐渐透明的身体跌坐在草地上,百兽围过来舔舐他的指尖,白虎将最红的野蔷薇放在他胸口。

他望着我身后,忽然轻笑:“看,你的向日葵发芽了。”

我转头望去,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上,正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

再回头时,怀里只剩他的青衫,木牌上的“犬”字闪着微光。

契约印记在颈后发烫,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同命双星”——或许天道从未算错,它算出的劫数里,本就该有两个逆命者,一起撞碎铁律,在裂缝里种出花开。

“秦信!”我对着山谷大喊,回声惊起一群山雀。

阿七忽然跳上我的肩头,爪子里攥着块带血的碎玉,里面竟映出秦信的脸——他被封在水灵珠里,冲我眨了眨眼。

“汪。”碎玉里传来闷闷的犬吠,“主人,该回家喂鸡了。”

我愣了愣,继而笑出泪来,把碎玉紧紧贴在胸口。

17

远处村民们正趟过积水赶来,王婶手里提着新蒸的粟米饼,柱子扛着修补好的锄头。

阳光落在碎玉上,映出秦信无奈的脸:“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美得你。”我抹掉眼泪,指尖抚过碎玉上的藤蔓纹路,“等你出来,先学十声狗叫,再去把西墙的瓜棚搭好。”

碎玉里传来闷笑:“遵命,主人。”

山风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吹来,向日葵的嫩芽在晨露中舒展叶片。

我握紧碎玉站起身,百兽跟在身后,阿七叼着秦信的青衫走在最前面。

远处传来村童的歌谣:“魔女种田忙,书生喂鸡香,洪水退去日,人间烟火长。”

预言里的“天下”与“命”,从来不是单选题。

当剑化为犁,当兽耳戴上花环,当契约的藤蔓缠绕着剑刃生长——这人间的劫数,终会被两个叛逆的灵魂,耕成一片开满鲜花的田。

……

洪水退去后的第三个月,南山村的向日葵开成了金色的海。

我蹲在田埂上用兽爪松土,阿七蹲在旁边监督,爪子里还攥着秦信的青衫——自从那家伙被封在水灵珠里,这猫就总把衣服叼得到处跑。

碎玉搁在树荫下的石桌上,映出秦信皱着眉的脸:“说了多少次,别用灵力松土!契约印记又红了。”

“要你管。”我甩了甩尾巴——没错,兽化后遗症让我偶尔会露出尾巴尖,此刻正烦躁地拍打泥土,“你见过哪个农夫用锄头能刨开板结的土?再说了,你现在就是块碎玉,还想管我?”

碎玉里传来一声闷笑,秦信的指尖虚影拂过我耳尖:“主人说得是。不过……”

他忽然正色,“今日有云气自西北来,怕是天机阁的人到了。”

我手一抖,铁锹插进地里半截:“来寻你还是寻我?”

“自然是寻我这逃兵。”碎玉泛起金光,秦信的虚影踏空而出,仍是那身青衫,只是腰间多了块刻着“犬”字的木牌,“阁主说我用禁术逆改天道,要押回阁中受罚。”

他说得轻松,指尖却轻轻替我拂去肩上的草屑。

我攥紧铁锹站起身,尾巴尖扫过他小腿:“他们敢?我这锄头还没尝过修真者的血呢。”

秦信低笑,突然单膝跪地,仰头看我时瞳孔映着向日葵:“汪。主人护短的样子,甚是可爱。”

远处传来鹤唳。

王婶挎着竹篮路过,里面装着新腌的黄瓜:“秦先生又在犯傻?小满,快把他拴去喂鸡!”

我憋着笑点头,碎玉却突然发烫,三道剑光刺破云层,落地时惊起一群麻雀。

18

“秦信,你可知罪?”为首的灰衣老者拂袖,腰间悬着刻满星图的罗盘,“擅自篡改预言,私通魔女,按阁规——”

“停。”我把铁锹往地上一插,兽耳抖了抖,“先说好,你们口中的‘魔女’,刚替你们镇住地脉,现在手心还留着疤呢。”

老者皱眉,罗盘却突然疯狂旋转,指针直指我后颈的契约印记。

秦信站起身挡在我身前,断剑虚影在掌心凝结:“阁主要杀的是水灵珠宿主,还是要毁掉能平息劫数的钥匙?”

他袖口滑落,露出与我的藤蔓印记,“天道剑已碎,同命契已成,今日想带我走——”

“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我抄起铁锹,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草汁,“或者试试,是你们的剑快,还是我的兽爪利。”

阿七适时地蹲在铁锹上,尾巴卷成剑穗的模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老者的罗盘“咔嗒”裂开缝,其他弟子面面相觑。

忽然,小闺女举着野花从田里跑过来,拽着秦信的衣摆:“秦先生,帮我编花环好不好?”

王婶跟在后面,往老者手里塞了俩热乎的粟米饼:“来都来了,尝尝咱们村的手艺?秦先生修屋顶可利索了。”

“就是就是!”柱子扛着锄头过来,“秦先生还帮我家牛接骨呢,比兽医都灵!”

19

村民们渐渐围过来,这个塞把青菜,那个递个鸡蛋,老者的剑穗上还挂了个村民硬塞的腌黄瓜。

“看到了?”我晃了晃手里的铁锹,“在这儿,他是会修屋顶、喂鸡、编花环的秦先生。至于天机阁的破规矩——”

兽力在指尖凝聚,铁锹刃突然泛起青光,“问问我的锄头答不答应。”

秦信忽然轻笑出声,从怀里摸出块木雕小狗抛给老者:“劳烦回禀阁主,在下已寻得明主,从此只耕南山田,不管天上事。”

小狗在空中化作藤蔓缠住罗盘,老者脸色大变,却在看见村民们信任的目光时,终于收剑一叹:“罢了……天道循环,自有定数。秦信,好自为之。”

剑光远去时,秦信突然踉跄着扶住我的肩,碎玉从他掌心显形,上面多了道新裂纹。

我这才惊觉契约印记在他心口跳动,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你又用灵魄修补水灵珠了?”

“就许你透支灵力种田?”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指尖擦过我耳尖的绒毛,“地脉虽镇,珠心仍有裂痕。不过……”

他忽然单膝跪地,仰头看我时眼尾泛红,“汪。主人,今日份的狗叫,可还满意?”

村民们哄笑起来,小闺女把野花插在秦信发间:“秦先生像新娘子!”

王婶笑着摇头:“快去把西墙的瓜棚搭好,小满昨儿说要种麒麟瓜。”

秦信应了声“诺”,却趁人不注意,在我耳边低语:“晚上想吃糖糕还是桂花酿?”

……

暮色浸染南山时,秦信蹲在屋檐上搭瓜棚,我抱着竹筐路过,瞥见他后腰的旧伤——那是洪水时被藤蔓刺穿的地方,此刻正被夕阳镀上金边。

他转头时,发间的野花掉下来,我伸手接住,忽然想起他说过的东海鲛人灯。

20

“秦信。”我把花别在他耳后,尾巴尖轻轻卷住他手腕,“等水灵珠彻底修复,我们真的能去看海吗?”

他低头看我,眼中盛着暮色与星光:“不仅要看海,还要去北境看极光,去西域骑骆驼,去……”

“停。”我踢了踢他的鞋,“先把瓜棚搭好,再去喂鸡。对了——”

我掏出块木牌挂在他腰间,上面刻着“犬系男友·秦”,“以后出门得挂着,省得有人惦记你的剑。”

他笑着拽我坐在屋檐上,远处炊烟袅袅,阿七蹲在屋脊上追蝴蝶。

秦信的指尖划过我后颈的契约印记,那里不知何时已长成完整的藤蔓,缠绕着断剑的纹路。

山风带来向日葵的香,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其实……”

“其实什么?”我转头时,恰好撞上他落在唇角的吻。

“其实,天道剑碎的那一刻,我听见了真正的天命。”他握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着与我同频的脉搏,“它说,去做她的忠犬,去种人间的烟火,去在劫数里,活成她眼里的光。”

我耳尖发烫,却故意甩着尾巴扫他小腿:“油嘴滑舌。明天开始,你负责喂鸡,我负责揍流氓,如何?”

秦信屈指弹了下我额头:“遵命,主人。不过——”

他忽然模仿犬吠,“汪。现在能讨个奖励吗?”

“奖励?”我挑眉,指尖凝聚灵力化作藤蔓缠住他手腕,“先学十声狗叫,再考虑要不要给你烤野鸡。”

他笑着俯身,鼻尖蹭过我兽耳:“成交。不过……”

他忽然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狗,看你在田间挥锄头的样子,从日出到日落。”

……

暮色温柔,远处传来村童的歌谣。

我望着秦信眼中的自己,忽然明白所谓劫数,不过是天道怕我们活得太尽兴,才编出来的谎话。

而我们偏要在这谎话里,种出最肥的南瓜,养最凶的黑猫,守着彼此的心跳,把日子过成连预言都嫉妒的,烟火人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