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村姑开局爆改废地
- 首辅,夫人喊你插秧了
- 凉枫陌夏
- 3204字
- 2025-06-22 10:33:29
天光未亮,东岭山麓的桃源村还笼在一层雾气中,村头老榆树“咯吱”一响,一撮麻雀受了惊,扑棱棱飞起,天边才泛出一线鱼肚白。
林晚烟醒来的时候,鼻尖窜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又酸又腥、又冲又重,像是把十年八年没洗的袜子泡进肥皂水再晒在太阳底下烤了半晌。
她“呃”地翻了个身,手一撑,掌心触上粗糙冷硬的泥土地。
不是床,不是书桌,不是她常年办公的图书馆冷气沙发——她居然躺在地上,还是土地。
意识还没从剧烈的眩晕中完全回神,耳边便是一声粗嘎大喊:
“疯丫头你还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挑粪去咯!”
她蓦地睁眼。
眼前是屋顶用杂草编织的篱棚,屋角挂着一只破筛子和三条风干得跟树皮似的咸鱼,屋内没床,没桌,只有一方土灶、几只碗罐,以及一口看不出年代的老铁锅,锅盖上还用红绳紧紧绑着。
她低头看自己。
一身泛黄粗布衣裳,袖口起了毛边,脚上是两只已露出脚趾的草鞋。浑身酸疼像被碾压过,鼻头还有一股根深蒂固的陈年烟熏火燎味。
——她不是死了吗?
林晚烟隐约记得,自己本是京市农大研究所的小助理,刚刚完成一份《明代南方丘陵农业结构史》的整理工作。深夜挑灯修改引用注释,困倦之下趴在桌上,结果一觉醒来……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还没来得及继续捋思绪,门“砰”地被人推开。
“你个死疯丫,耳朵聋了啊?庄头说了,今天轮你挑头茬粪,你再敢偷懒,看老娘不撕了你这身破布!”
进来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手里提着一根竹条,身后还拎着两只沾满了污泥的木桶。
林晚烟愣愣地看着她。
这场面,不仅熟悉,还……有点像某些田野调查录影。
“听不懂人话?还是疯病又犯了?”那妇人走近,一把就把木桶丢到她脚边。
“挑粪去,东田那边昨儿少浇一遍,水稻都打蔫了。你不挑,等着断粮吗?”
林晚烟瞥了眼木桶,里头正泡着褐黄色的粘稠液体,上面漂着两片绿叶和一撮草根,散发着热腾腾的臭气。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这玩意她熟,村肥,也叫“农家沤肥”。
是最原始的田间肥料,一般混牛粪、猪粪、草灰、菜渣一起发酵。她当年读硕士时,实地下田考察过,没少踩在这东西里。
可知道归知道,真要亲自去挑、去泼,她还真没干过。
那妇人骂骂咧咧:“你个疯丫头,又想装病?你家欠村里三年工租,挑一百桶才抵一半!你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
“……挑不挑粪不重要。”林晚烟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语气却十分平静。
“重要的是——你们这地,是酸性红壤吧?”
“啊?”
“粪你们直接下田?不兑灰?也不晾干?那不是施肥,是糟蹋庄稼。”
她眯着眼看天色,微光下能见村东田头起伏的水脉,零星几块秧苗被泡得东倒西歪。潮气重得像被人从天上压了一掌,空气中氨气味呛人。
“……不信我说的话,三日后你们那些水稻根会全黑。”
妇人像看妖怪一样看她,嘴一张正要骂,忽听“哗啦”一声。
众人回头,就见林晚烟一脚将满桶的粪水踹翻,溅得地上一大片臭泥。
所有人都惊了。
“你疯啦!那是庄头头茬堆的粪,熬了一个月才发熟!”
“你这是要被打断腿咯!”
“疯丫你是真疯了啊——”
林晚烟看着那些人,笑意却像三月水慢慢浮上眼底。
“你们可以继续信老方法,也可以信我一次。”
“……信你?”
“信我,不是因为我聪明。”她拍拍衣襟,从屋里提出一只破锅,“而是因为我饿了。”
众人:“???”
不多时,桃源村的晒谷场角落升起一缕青烟。
林晚烟蹲在柴灶边,翻着锅铲。
锅是她自己家的旧锅,灶是晒场边废弃已久的石灶台,碗是用雨水冲过的,勉强还能用。
她翻出家里剩下的一点糯米,在老瓦缸里刮出最后一撮米醋和菜籽油,再将两只蛋黄剁碎,与一块变了味的豆腐干一同炒香。
锅里滋啦啦响,香气越飘越远。
不多时,几个收工的村民循味而来,看见“疯丫头”一边烙饭团一边自言自语,顿时站住了脚。
“她这是在……做饭?”
“疯丫能做饭?”
“我咋觉得这香味,有点像外头镇上的‘富兴斋’豆腐包……”
一条瘦巴巴的黑狗蹿过来,在锅边闻了两圈,忽地扑上去舔了一口锅边的红酱,兴奋地呜咽了一声,当场在地上打滚。
林晚烟咬下一口刚包好的饭团,咸香糯韧,蛋黄酱味鲜浓,豆腐干焦香带微辣。她轻哼了一声,朝围观的人扬扬手:
“想吃的排队,听我讲一讲什么叫——‘吃出来的田法’。”
林晚烟手上不停,锅里糯米团一个个成型,外糯里润,底部略带锅巴焦香,裹上自制的咸蛋豆腐酱,再撒一撮新切的葱花。
“疯丫,你这饭团里放了啥?”郑三娘站在灶边,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忍不住凑近。
“糯米蒸三分熟,蛋黄炒香成末,豆腐干切丁调酱,加油少了香不透,加盐多了呛喉咙。”林晚烟说着,随手夹了一个递过去,“来,先给你个试吃权。”
郑三娘狐疑地接过,咬下一口——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这东西也太……”
“好吃?”林晚烟笑,“那你帮我说句话,我这人好说话,饭呢也好做,就怕你们不信。”
她话音未落,村头巷子里便传来“哐啷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一道清瘦的身影走来,青布衣衫,腰束黑带,步履从容。那人眉目清隽,眼带寒光,一身书卷气生生裹成了霜雪孤峰。
“沈砚之?”人群小声议论,“那不是东屋那位逃荒来的秀才?”
“听说他生得好,看人总爱冷脸……好像不大说话……”
林晚烟正翻着锅,闻声抬头。
沈砚之微微蹙眉,站在锅前扫了一眼,未动。
“饭?”她主动递出一个。
沈砚之低头一瞥,慢条斯理道:“未洗手。”
“我的锅干净得很,底下抹了灰,油封过的。”
“那你刚踹庄头粪桶时,穿的也是这双草鞋。”
林晚烟理直气壮:“那桶粪更该谢我一脚之恩。”
“哦?”
“——被我踹翻了,正好免得你们来年吃上‘烧根稻’,我这是挽救全村产粮于未然。”
人群笑声压都压不住。
“她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疯话啦!”
“烧根稻是什么?她自己编的?”
“不过这饭,是真香啊……”
沈砚之盯着她片刻,忽地伸手,取走锅边那颗最大最圆的饭团,低头轻咬一口。
咸香蛋油立刻冲散了空气里的粪臭味,细碎的豆腐干在口中炸开油花,裹着葱香与糯米的湿韧,余味回甜,竟让他有些意外地睁了睁眼。
“——味道,不俗。”他说。
林晚烟眉眼一挑,笑得像狐狸:“你这书生嘴巴刁得很,能说这句,说明我厨艺过关了?”
沈砚之淡淡:“我只是饿了。”
“那你是不是该付钱?”
“你是疯子,要钱作甚。”
“疯子也懂簿子,收账从不手软。”
沈砚之垂眸,指腹摩挲那饭团包装的旧绳——那是一截染过色的织锦红绳,结法繁复,非寻常村妇女红。他眉眼未变,唇角却悄然收紧。
“你这绳子——哪来的?”
林晚烟不假思索:“以前的发带,扯下来绑锅盖的。”
沈砚之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林晚烟却敏锐察觉,他走得慢了半步,脚步轻得像在压住心事。
**
饭团香味在整个晒谷场飘了一圈。
原本还嚷嚷着“疯丫”怎么又在出洋相的人,如今围着灶台排起了长队。
林晚烟一边做饭,一边讲起她所谓的“种田新法”:“你们的田,一看就是红壤地,酸性强。沤肥必须兑灰发酵三日,不然肥力会烧苗,后头亩产一准儿减半。”
“你说的是真理?”郑三娘犹疑。
“你回家看看你家那小青苗,叶尖是不是发黄卷边了?”
“……是啊!”
“那就是烧苗。”
“……烧苗还能救?”
“能。”林晚烟往锅里添水,“明儿我来教你们用草木灰加黄泥兑水,再把土疏松一遍。秧苗要挺得住,根得喘得上气才行。”
村民七嘴八舌围着她问,林晚烟头头是道,全不似疯。
有人悄声嘀咕:“疯丫……是不是被雷劈醒了?咋忽然不疯了?”
“这叫回魂?”
“还是说她从前装疯?”
“怕是读过几本书……”
林晚烟听见这些话,不动声色,只低头继续搓饭团,嘴里轻哼一句:
“疯不疯,等我种出一亩好地,你们自然会知。”
**
天近黄昏,灶台熄火,饭团卖完,晒谷场只剩下些锅底余香。
林晚烟把锅抱回屋,正准备洗锅,却忽然停下手,目光落在那条旧红绳上。
这是她穿越来时绑在头发上的,现在拆下来绑了锅盖。
可沈砚之看这红绳的眼神——太平静,反倒像……在查验一件旧物。
她垂眼思索,片刻后将红绳拆下,藏进枕头底下。
——这条绳子,似乎不是普通织物。
她不能再随便用了。
夜风微起,村头老榆树下。
沈砚之一手执书,另一手指腹缓慢摩挲着一截饭团上的红绳残丝。
月光落下,他唇角低低一句:
“……南陵锦坊,双回缠络,明氏旧制。世上早绝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