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水在黎明前变成铜钱般的赤金色,浪涛声里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锐响。
我漂浮在漩涡中央,胸口的往生碗图腾正贪婪吞噬海灵,每道浪花拍在身上都像万千铜钱刮骨。
铜钱鱼群环绕成阵,它们的鳞片文字随潮汐变幻:
“朔月子时,归墟现世;青铜为骨,往生作舟。”
海底突然震颤,青铜祭坛破开珊瑚礁升起,震碎的珊瑚虫化作铜钱漂浮。
九尊孟长青雕像呈北斗状排列,每尊都手托残缺的往生碗。
当我的血滴在祭坛纹路时,血珠突然膨胀成血球,内里映出娘亲在青铜树前刻咒的身影。
最中央的雕像突然龟裂,冰晶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封存的狼王尸骸——
它额间的青铜镜裂开蛛网状纹路,镜中映出的却是吴秀娥分娩时铜钱从产道涌出的场景。
“终于等到你了。”孟长歌的虚影踏着铜钱铺就的浪桥走来。
她的身体由铜钱与星芒交织而成,发梢滴落的血珠在海上开出铜钱状涟漪,
“阿姐等你开启归墟之门……”
话音未落,她的虚影突然被铜钱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连着深海中浮起的青铜棺椁。
铜钱鱼群突然自燃,灰烬在海面拼出倒悬的二十八宿。
我认出这是娘亲嫁衣上的星图,自己正站在太微垣阵眼,脚下浮现出青铜铸造的狼首阵纹。
钥匙胎记灼痛难忍,海天相接处浮现青铜巨门,门环是衔着铜钱的双头虺。虺眼转动时,门缝中渗出青铜色的雾,雾气里漂浮着无数铜钱状的胚胎。
“你以为长歌是谁?”孟青山的笑声震碎三丈内的浪涛。
他的铜钱道袍已修复完整,九盏青铜魂灯在背后结成莲花座,灯芯里燃烧着阿灰的残魂,“不过是我用剑灵残片造的傀儡……”
孟长歌虚影突然扭曲,星芒被铜钱吞噬。
她挣扎着将半枚银锁片抛给我,锁片边缘的星图与祭坛纹路完美契合:
“去归墟……毁掉……”话未说完便散作铜钱,每枚都刻着“替身”二字,其中一枚穿透我的掌心,在血肉里烙出星图。
银锁片嵌入祭坛凹槽的刹那,狼王尸骸的青铜镜射出光柱。
光束穿过我的胎记,在归墟之门烙出锁孔,孔洞中突然伸出青铜树枝,将我拽向门扉。孟青山的铜钱剑破空而来,却在触及光柱时被苏醒的狼王尸骸咬住——
那尸骸竟化作吴秀娥的模样,青铜指甲插入剑身裂缝,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沸腾的铜汁。
“吴秀娥的巫咒?”孟青山惊怒交加,魂灯中的生魂哀嚎着涌入剑身,“你竟把狼王魂封在镜中!”
他突然撕开道袍,露出胸口的青铜树纹,树根状的血管里流淌着铜钱。
海天突然颠倒,归墟之门轰然开启。
我被吸入漩涡的瞬间,看见孟青山在狂笑中融化——
他的铜钱道袍化作亿万铜钱涌入归墟,每个铜钱都裹挟着生魂,像蝗群吞噬沿途的鱼虾。
一条蓝鲸被铜钱刺穿眼球,瞬间化作青铜雕像沉入海底,雕像底座刻着“孟小寒镇海”。
【归墟秘境·青铜树冢】
这里没有海水,只有悬浮的青铜碎片与游动的铜钱。
我漂浮在虚空,胸口的胎记与所有碎片共鸣。前方出现青铜巨树,根系缠绕着无数冰棺,每具棺中都封着个“我”。
树冠刺入穹顶的血色星图,枝干流淌的铜汁凝结成“孟长青”三个字,树皮缝隙里不断渗出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
“欢迎回家。”冰棺少年从树顶降落,他心口的往生碗纹路完整如新,碗中盛着凝固的铜汁,“我们都是孟长青。”
他的手指划过虚空,青铜碎片突然拼成镜子,映出我体内蠕动的铜钱脉络。
树干突然透明,显现出树心封存的真相:
七百年前,孟长青将自己肢解成九百九十九块,血肉化作万千人傀撒向人间。
青铜树根扎入归墟灵脉,每个冰棺都是未激活的阴阳炉眼。
树冠处的星图正在蚕食现实,将三界慢慢转化为铜钱世界——
我看到长安城的朱雀大街正在铜钱化,百姓惊恐的表情凝固成青铜面具。
“时辰到了。”万千冰棺同时开启,无数个“我”走向青铜树。
他们有的浑身铜钱、有的狼首人身、有的胸口嵌着星图。
最骇人的是具浑身长满铜钱眼珠的躯体,每个瞳孔都映着不同时空的孟小寒,“该归一了……”
胎记突然撕裂胸腔,往生碗自动飞出。
那些“我”化作流光涌入碗中,每道流光都带来撕裂魂魄的剧痛。
当最后道流光进入时,碗底浮现孟长青的面容:
“吴秀娥以为用银锁片就能阻止我重生?”
碗沿突然生出青铜獠牙,咬住我的手腕开始吸血。
青铜树开始崩塌,归墟秘境与现实重叠。
我抱着即将圆满的往生碗,看见东海正在异变——
渔村百姓长出铜钱鳞片,孩童用铜钱替换乳牙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孕妇腹中传来铜钱碰撞声。
天空飘落的雨滴在半空凝成铜钱,飞鸟被铜钱取代羽毛坠入沸腾的铜汁海,海面浮起无数刻着“孟”字的青铜头颅。
“这才是真正的造化。“孟长青的声音从碗中传出,碗里沸腾的铜汁映出三界尽归铜钱的景象,“万物归钱,往生永续……”
银锁片突然从掌心刺入心脏,剧痛中听到娘亲最后的耳语:
“人傀有心,碗碎魂生……”
锁片上的星图在血管中游走,化作二十八宿剑意。
我瞥见青铜树根处有团青光闪烁,那光芒中隐约是块残缺的补天石。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碗砸向青铜树。
裂痕蔓延的刹那,无数个“我”发出哀嚎,他们的身体崩解成铜钱洪流。
孟长青的咆哮与碗裂声共鸣,迸发的青光中浮现补天石记忆:
【天地初开时,往生碗本是女娲补天石。孟氏先祖用万人血祭将其炼成邪器,石灵悲鸣化作最初的人傀。每代孟氏族长皆为器灵转世,直到吴秀娥用狼王血破开轮回……】
记忆突然中断,画面定格在娘亲将补天石灵封入青铜镜的瞬间。
碗的碎片突然反向刺入我的身体,每个碎片都承载着不同时空的记忆。
青铜树冠的血色星图开始崩塌,现实的裂痕中渗出青色灵雾。
当黑暗吞没意识时,我听见浪涛声中夹杂着银铃声——
那是狼族祭典的招魂铃。
有双冰凉的手将我托出海面,腕间的铜钱红绳系着半枚星图锁片。
救我的女子戴着青铜狼首面具,露出的下巴有颗与孟长歌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她割破手腕将淡金血液喂入我口中,血中漂浮的星芒正在修复碗形胎记。
我注意到她颈侧有道铜钱状的疤痕,正随着呼吸开合。
“阿姐……?”
我抓住她的衣袖,却扯下一串铜钱。
那些铜钱落地即化作小舟,载着我们漂向正在闭合的归墟裂缝。
女子发间的银饰突然坠海,化作万千铜钱鱼组成屏障,挡住追来的铜钱浪潮。
她摘下面具,露出孟长歌的面容——
但右眼是狼族的金褐色竖瞳,左眼却嵌着往生碗碎片:
“记住,补天石灵还在归墟深处……”
她的身体突然虚化,星芒融入我胸前的胎记时,留下句带着铜钱回响的耳语:
“下个朔月……铜棺……”
海面突然升起百丈铜钱浪,浪尖站着完全青铜化的孟青山。
他额间嵌着往生碗核心碎片,手中铜钱剑已与右臂融合,剑柄处睁开九只血瞳:
“乖儿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突然挥剑劈开海浪,海底升起九具青铜棺,棺盖上皆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怀中的碗碎片突然发烫,在掌心拼出微型星图。
当第一缕月光刺破血云时,我听见千里之外传来铜棺开启的轰鸣——
那声音像是千万铜钱同时坠地,又似无数冤魂集体哀嚎。
铜棺中伸出青铜树枝,枝头悬挂的正是吴秀娥封印补天石灵的青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