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囚鸟标本

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晚在六百支埃及棉床单上惊醒。亚麻色窗帘滤过的光线里，悬浮的尘埃像未融的雪。锁骨处的淤痕呈不规则椭圆，边缘泛着青紫色，恰似朵被揉碎的鸢尾——那是昨夜陆霆深拽住她躲避杀手时，指节碾过胎记留下的印记。床头柜上，香奈儿套装的防尘袋静静躺着，银制衣架折射的光斑落在价签上，五位数的价格刺得她视网膜发疼，足够支付养父在地下钱庄利滚利的赌债。

浴室传来剃须刀的嗡鸣，像某种危险的虫豸在振翅。苏晚赤脚踩过铺着地热的地板，羊绒睡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撕碎的酒店账单、沾着血渍的领带、还有半支滚到沙发底的女士口红——分明是她从未用过的斩男色。浸着暗褐色血渍的衬衫旁，铂金名片上的烫金字在晨光中发烫：陆霆深，陆氏集团执行董事，亚洲最年轻的医疗科技寡头。此刻，名片的主人正在镜前慢条斯理地扣袖扣，银质袖扣刻着半朵鸢尾，与她锁骨处的胎记严丝合缝。

“苏小姐对昨夜的服务费不满意？“陆霆深对着镜子开口，声音里带着晨间特有的低哑，却像淬了冰的手术刀。他将领带夹按进深蓝色条纹领带，胸前的翡翠吊坠随动作轻晃，在晨光中泛出诡谲的幽蓝，“还是说，王总开的价码更高？“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夜在总统套房，当林秘书的相机闪光亮起时，这个男人用西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掌心按在她后腰的蝴蝶骨——那里有块淡色胎记，形状像极了程氏老宅的卫星定位图。此刻回忆涌来，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晶烟灰缸砸过去，却在半空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腕骨。陆霆深将她抵在落地窗前，二十七层高空的风灌进睡袍，楼下三辆黑色迈巴赫的车灯在晨雾中明明灭灭，像潜伏的黑豹眼睛。

“令尊昨晚在澳门威尼斯人输了三百二十万。“他指尖划过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在鸢尾胎记边缘停驻，指腹的温度比室温低两度，“苏家那间破琴行，连利息的零头都抵不上。“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养母李芳的来电显示像枚定时炸弹。苏晚看见陆霆深拇指划过接听键，下一秒，母亲的哭喊混着电流杂音炸开：“晚晚你去哪了？那些人说要剁你爸爸的手...他们带着刀闯进来——“突然的闷响传来，像刀柄砸在砧板上，接着是养父苏明轩的惨叫：“小晚救我！他们要砍我的手腕——“

陆霆深松开手，苏晚像断线的木偶跌坐在地。他蹲下身，指尖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深潭般的眼睛。珍珠耳环的银钩还挂在她右耳，那是今晨他亲手戴上的，耳垂上的针孔还在渗血：“每天陪我吃早餐，债务清零。“鎏金怀表链从他袖口滑出，缠上她脚踝时带着体温，“再加一条，穿我准备的衣服。“

怀表盖“咔嗒“打开，苏晚看见内侧刻着半朵鸢尾，与他袖扣、吊坠上的图案一致。楼下传来警笛声，陆霆深站起身，西装裤脚扫过她裸露的脚背：“三十分钟后在半岛酒店空中花园用餐，别让我等。“出门前，他顿了顿，“换衣服时，注意左胸内衬口袋。“

上午九点，半岛酒店空中花园

白孔雀在琉璃穹顶下开屏，尾羽上的眼状斑纹像无数只警惕的眼睛。苏晚盯着餐刀映出的倒影，香奈儿套装的垫肩将她肩头衬得更窄，却恰好露出锁骨处的鸢尾胎记。陆霆深切牛排的手腕上，江诗丹顿表盘闪过红光——这已是二十分钟内第三次。

“苏小姐对黑松露过敏？“他突然放下刀叉，指尖捏住她下巴，沾着酱汁的银叉抵在她唇间。侍应生端着柠檬水的手猛地一颤，冰块在水晶杯中撞出清脆声响，像某种危险的暗号。苏晚被迫张开嘴，银叉上的鹅肝酱混着黑松露的气息涌进鼻腔，让她想起昨夜在总统套房呕吐时，陆霆深递来的那杯温水，杯沿还留着他的指纹。

突然，窗外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像麻袋砸在地面。陆霆深瞳孔骤缩，猛地揽住她的腰向后仰倒。水晶吊灯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砸落，飞溅的玻璃碴擦过苏晚耳际，在脸颊划出细长的血痕。混乱中，她看见方才递柠檬水的侍应生正从服务通道退开，后颈的蜘蛛纹身在衣领翻折处若隐若现——与昨夜安全通道里昏迷的劫匪一模一样。

“闭眼。“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眼帘，带着冷杉香的袖口擦过她唇畔。苏晚在黑暗中听见消音器特有的“噗噗“声，共三声，间隔均等。鼻腔涌进的铁锈味愈发浓烈，混着某种甜腻的血腥气。等陆霆深移开手，她看见他正在用定制方巾擦拭她裙摆的血点，餐桌下露出半截断指，苍白的皮肤上，蜘蛛纹身的八条腿还在抽搐。

“用餐继续。“陆霆深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侍应生换上新的骨瓷餐具，仿佛刚才的暗杀只是场微不足道的插曲。他叉起一块煎鹅肝，递到苏晚唇边：“尝尝，这家的鹅肝酱配波特酒，能盖住血腥气。“

“为什么是我？“苏晚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音的颤抖，“就因为这个胎记？“她扯了扯领口，露出完整的鸢尾图案。

陆霆深的动作顿住，翡翠吊坠在胸前发烫：“七年前，我在市立医院监控里见过这个胎记。“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当时你抱着程氏医疗保温箱，里面装着你养父的营养液——其实是‘鸢尾计划’的实验样本。“

深夜十点，陆氏私人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苏晚蜷缩在 VIP病房角落，看着护士抽走第八管血。淡蓝色的病号服下，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贴着电极片，心电图在苍白墙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陆霆深立在窗前接电话，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镇定剂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RH阴性血，DNA序列异常...第 17号染色体有段未知序列...“走廊传来医生的低语，像毒蛇吐信。苏晚突然想起高三体检时，养母李芳撕碎报告单的场景：“小孩子别乱看，就是普通贫血。“但她看见报告单上的“RH阴性血“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建议基因检测“。

密码门“滴“的一声开启，林秘书踩着十厘米红底鞋走进来，香奈儿五号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霆深哥要见你。“她颈间的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苏晚耳坠上的南洋珠出自同片海域。

负三层实验室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金属地板传来细密的震动，像某种巨型机器在深处运转。陆霆深站在三排冷冻舱前，手里握着串婴儿脚链，银制铃铛上刻着“程苏晚 2005.03.15“。当他转身时，苏晚看见冷冻舱里漂浮着透明的培养皿，里面蜷缩着拇指大的胚胎，尾部竟有类似鸢尾花瓣的凸起。

“这是你母亲。“陆霆深将显示屏转向她，画面里的女人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婉，锁骨处栖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鸢尾胎记，“程氏集团前首席基因学家，程瑾。“他顿了顿，“或者该说，是你生物学母亲的复制品。“

苏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屏幕上的程瑾正在操作显微镜，培养皿里的细胞泛着荧光，右下角的日期是 2004年 12月——比她的出生日期早三个月。“十八年前，程氏夫妇在瑞士遭遇雪崩，“陆霆深的声音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真正的程苏晚，早在三个月前就夭折了。现在的你，是程瑾用自己的体细胞克隆的胚胎，植入代孕母亲体内的实验体。“

冷冻舱突然发出蜂鸣，培养皿里的胚胎开始剧烈颤动。陆霆深咒骂一声，拽着苏晚冲向标本室。警报器骤然嘶鸣时，她看见实验室大门被炸开，三个戴蜘蛛纹身面罩的人冲进来，手中的匕首泛着冷光。

“躲好。“陆霆深将她推进防弹玻璃后的标本室，转身时白大褂被扯破，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刀疤。苏晚隔着玻璃看见，他徒手抓住第一个袭击者的手腕，骨骼错位的脆响清晰可闻，接着是颈椎被折断的闷响。第二个袭击者的匕首刺向他腰腹，却被他用标本架上的金属夹抵住，反手将人按在冷冻舱上，玻璃瞬间结满冰花。

当第三个袭击者冲向标本室时，陆霆深已经捡起对方掉落的枪。消音器的蓝光闪过，那人后颈的蜘蛛纹身被子弹洞穿。苏晚看见，他开枪时手腕微颤，正是上午在半岛酒店切牛排的角度——精准得像台医疗仪器。

血腥气透过门缝钻进标本室，苏晚靠着冰冷的金属柜滑坐在地。标本架上，钉着的凤尾蝶标本在蓝光下泛着虹彩，每只翅膀上都用极小的字刻着编号：鸢尾计划 001号、002号...直到 017号，正是她的胎记形状。

陆霆深推门进来，白大褂溅满血珠，却在看见她时放缓了脚步：“害怕？“他蹲下身，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别怕，他们想要的，是你体内的实验基因——当年程瑾在胚胎里植入的，能激活‘永生基因’的钥匙。“

苏晚盯着他胸前的翡翠吊坠，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的怀表内侧：除了半朵鸢尾，还有行极小的刻字——“瑾姐亲启，1999.06“。那是程瑾的名字，也是陆霆深母亲的闺蜜，据养母说，程瑾在雪崩前寄过一封信给陆家，之后陆夫人就开始精神失常，直到七年前车祸去世。

“你早就知道我是克隆人。“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从七年前在医院捡到我的耳环开始，你就在跟踪我。“

陆霆深沉默片刻，从白大褂内袋掏出半枚珍珠耳环，正是她昨晚遗失的那只：“我母亲临终前说，找到这对耳环，就能解开程家老宅的密码锁，还有——“他看着冷冻舱里的程瑾照片，“当年‘鸢尾计划’的真相，以及我母亲参与实验的证据。“

警报声渐歇，实验室恢复寂静。苏晚站起身，病号服下的胎记隐隐发烫，像在呼应远处机器的震动。她望向陆霆深，这个掌控她命运的男人，此刻眼中竟有一丝脆弱：“所以，我是实验品，而你是复仇者。“

“不。“陆霆深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刀疤上，“你是钥匙，也是唯一能证明我母亲不是疯子的证据。“他的体温透过白大褂传来，带着某种灼烧感，“程苏晚，我们的命运，从十八年前胚胎形成的那一刻起，就绑在一起了。“

标本架上，017号凤尾蝶的翅膀突然颤动，虹彩光芒映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极了昨夜暴雨中绽放的血色鸢尾。而在实验室更深的地下，冷冻舱编号 000的培养皿里，液体突然泛起涟漪，胚胎尾部的鸢尾花瓣正缓缓张开，仿佛在迎接某个注定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