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彻底将天地笼罩。
不知何时,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飘落,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一首轻柔的夜曲,在静谧的王府中奏响。
清歌站在院子里的走廊上,静静地观雨。
雨滴打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在昏黄的灯笼光影下,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宛如破碎的琉璃。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清歌转头望去,只见一位丫鬟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走来。
丫鬟来到清歌面前,福了福身,轻声说道:“白姑娘,王爷回来了,特请您过去一叙。”
清歌微微点头,“有劳带路。”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在前方引路,清歌跟在丫鬟身后,沿着曲折的回廊前行。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心跳打着鼓点。
王府的庭院在雨中显得愈发幽深静谧,沿途的花草树木在雨水的洗礼下,散发出阵阵清新的香气。
清歌跟着丫鬟,绕过重重回廊,穿过几处精致的月洞门,终于来到了一处阁楼。
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雨声渐弱,却更添几分静谧。
当清歌踏上阁楼,抬眼便望见萧仪正坐在凉亭之中。凉亭四角高挑,琉璃瓦在雨幕的微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萧仪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在缭绕的茶香中,宛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他手中正轻握着一把古朴的陶壶,专注地煮着茶,炭火微红,映照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投下暧昧的光影。
萧仪微微抬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而后轻轻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白姑娘,请坐。”
萧仪的声音低沉而醇厚,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磁性,在这雨夜的凉亭中缓缓流淌。
他的姿势优雅至极,修长的手指宛如玉竹,轻轻提起陶壶,为清歌倒了一杯茶。
茶汤色泽澄黄,宛如琥珀,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随后,他又为自己斟上一杯,动作行云流水,尽显贵族的优雅与从容。
清歌微微欠身,轻声道谢后,缓缓落座。
片刻后,清歌见萧仪只是静静地品着茶,迟迟没有表明此番邀她前来的用意,心中愈发忐忑,如坐针毡。
雨幕在四周细密地落下,仿佛将这小小的凉亭与外界隔绝开来,愈发凸显出这沉默氛围的压抑。
终于,清歌忍不住打破沉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
“王爷怎么如此有雅兴,在这雨夜之中煮茶品茗?”她抬眸看向萧仪,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
萧仪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仿佛带着几分悠然,又似藏着无尽深意。
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目光从茶汤上抬起,望向远处朦胧的雨幕。
“白姑娘,雨夜品茶,实乃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他微微仰头,轻啜一口茶,一副悠然沉醉的模样。
“你听,这雨声滴答,仿若自然的乐章;你闻,这茶香袅袅,恰似尘世的幽梦。在这喧嚣尘世之中,能于雨夜寻得这一方宁静,静下心来品味一盏香茗,岂不快哉?”
清歌心中却暗自思忖,王爷怎会单单为了与她分享这雨夜品茶之妙,便将她唤至此处?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但面上,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顺着萧仪的话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只是民女向来粗鄙,不懂这等风雅之事,倒是辜负了王爷这番美意。”
她轻轻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可她此刻却无心细细品味这其中滋味。
“窑厂的风波平息之后,本王立刻进宫,将整理好的证据呈递给父皇。”
萧仪见清歌愈发坐立不安,脸上的忧虑如乌云般浓厚,终于不再绕圈子,神色凝重地开始讲正事。
“父皇震怒,当即下旨命本王率人前往白府抄家彻查。原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谁能料到,那白老爷竟呈上了一些极为棘手的证据。”
萧仪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与思索。
清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
“究竟是什么证据?”
萧仪缓缓开口,每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是关于私矿的采掘,还有兵器的炼造,所有相关信件来往,落款竟全是你的名字。”
清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
“这……这绝不可能!我从未参与过这些事,更没有写过什么信件!”
刹那间,清歌恍然大悟,为何白家会如此狠心将她扔到窑厂去。
原来,他们早有预谋……
白家在察觉到危险将至时,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去,用她来当替罪羊。
“王爷,窑厂一事,我们也算是一条船的人了,您不会也相信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觉得真的是我参与其中吧?笔迹这种东西,有心人是完全可以模仿的。”
萧仪依旧一脸冷静,他微微挑眉,目光如炬地盯着清歌。
“白姑娘,若想推翻这些信件是伪造的,其实并非难事。只要你交出手中决定性的证据,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清歌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原身到底隐藏了什么证据,这证据又究竟藏在哪儿?而且,萧仪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清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心间炸响。
以萧仪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猜不透笔迹能被模仿这种简单的道理?
只怕从一开始,他提出要自己与他合作,真正的目的就是原身藏起来的这个东西。
一旦他拿到这个所谓的决定性证据,那自己对他而言,就彻底失去了价值。
到那时,他根本没必要为了保她这个白家罪女而去触怒皇上,自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清歌的大脑飞速运转,各种思绪如乱麻般交织,却又在这混乱中迅速地理出了一条线索。
她深知,原身既然如此谨慎地隐藏这份所谓“决定性的证据”,那就绝不可能将其置于窑厂那般危险且人多眼杂的地方。
毕竟窑厂环境复杂,随时可能因各种变故导致证据暴露。
而白府,在萧仪奉旨抄家彻查时,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若证据藏在那里,以萧仪的手段,想必早就被找出。
况且原身作为闺阁千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动范围极为有限。
如此想来……那证据极有可能被藏在一个极为隐蔽,且白家其他人都难以察觉的地方。
清歌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密室!
白府或许存在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原身很可能将证据藏于其中。
白府府邸庞大,构造复杂,若真有密室,巧妙隐藏其中,躲过抄家时的搜查也并非不可能。
清歌想通这层层关节,心中虽有了大致方向,却也明白,即便真能回白府找到密室拿到证据,也难保萧仪会信守承诺保她性命。
以如今这复杂危险的局势,拖延时间才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事。
于是,清歌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王爷,实不相瞒,我在那窑厂受尽折磨,每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如今脑子一片混乱,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至于您说的那个证据,我真的一时想不起来藏在哪里了,还望王爷能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萧仪看着清歌这副模样,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说辞。
他神色平静,只是不咸不淡地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缓缓饮了一口茶,那姿态优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随后,他抬眸看向清歌,目光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意味。
“无妨,你慢慢想。本王有的是时间,只是希望白姑娘莫要让本王等得太久。毕竟,宫里那边催得紧,本王也不好一直拖延。”
清歌心中一凛,听出了萧仪话语中的警告之意。
她赶忙低头,恭敬地说道:“王爷放心,只是这记忆一时混乱,还请王爷宽限几日。”
萧仪看向凉亭外的雨幕,雨滴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虽看不真切,却能听见那连绵不绝的淅沥声。
他缓缓收回目光,再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似乎在品味茶香的同时,也在斟酌着什么。
良久,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夜里寒凉,白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
清歌心中暗自揣测萧仪此举的意图,这是暂时放过她,还是另有安排?
但此刻,能争取到一些喘息的时间,对她而言已是万幸。
她赶忙起身,福了福身,说道:“多谢王爷关怀,民女告退。”
清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匆匆离去。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仿佛是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她深知,这片刻的安宁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清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后,萧仪依旧静静地坐在凉亭之中,丝毫没有起身回房的意思。
雨势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轻柔,却没能打破他周身那仿若实质的沉思氛围。
他的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与雨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曲只有他能听懂的乐章。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那笑容中蕴含着旁人难以捉摸的深意,似是对局势的掌控,又似对即将到来之事的期待。
这时,一袭黑衣的凛川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在萧仪身侧停下,微微躬身提醒他。
“王爷,夜深了,该回房歇息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恭敬。
萧仪摆了摆手,“不急。”
随后,他微微转头看向凛川,问道:“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凛川挺直身子回道:“王爷放心,白府上下已全部幽禁,如今只等白姑娘手中的证据到手,便可将这一切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萧仪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干得不错。”
凛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威胁白姑娘交出证据?如此一来,也可省去不少麻烦。”
萧仪闻言,脸上浮现出一副老谋深算的神情,轻轻摇头。
“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况且白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兔子。若贸然相逼,只怕她狗急跳墙,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举动,到时候,我们非但拿不到证据,还可能让局势变得更加棘手。”
他目光深邃,仿佛透过这雨夜,看到了清歌可能的种种反应,以及事情可能走向的各种结局。
凛川恍然大悟,连忙说道:“王爷思虑深远,属下不及。”
萧仪轻笑一声,再次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早已微凉的茶。
“且让她先折腾几日,本王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他靠向椅背,眼神在雨夜中闪烁着幽光,如同蛰伏的猛兽,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