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芳心微澜，倩影独思觅真容

与王磊那股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兴奋不同，苏晓蔓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在青石板铺就的校园小径上拖曳得格外纤长。她的脚步很慢，白色的确良衬衫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怀里抱着几本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那上面还残留着墨香和阳光的余温。

她的脑海里，像是在放映着一部情节跌宕起伏却又充满谜团的电影，主角只有一个——陆扬。

“数学课……”她轻轻翕动着唇瓣，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一个无形的听众倾诉，“张老师那道函数题，分明是为难人的，连我都觉得棘手，需要仔细演算才能找到思路。他……他怎么就能一眼看出题干中的逻辑陷阱？”

她清晰地记得，陆扬站起来时，教室里那瞬间的死寂，以及随后他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指出题目条件自相矛盾时的从容。那不是死记硬背的学霸能做到的，那是一种洞察，一种近乎于直觉的深刻理解。

“‘变量的取值范围在后续条件中被隐性否定了’……”苏晓蔓低声重复着陆扬当时的话，眉头微微蹙起，“这种敏锐度，他以前……真的有吗？”

印象中的陆扬，是那个坐在教室后排，成绩平平，上课时常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会被老师点名批评的男生。他的存在感并不强，像是一幅画卷中模糊的背景，从未真正引起过她的注意。

可今天，这个背景人物，却骤然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跃然纸上，成为了画卷中最耀眼、也最令人费解的焦点。

“然后是物理课。”苏晓蔓的思绪跳跃着，眼前浮现出钱爱国老师那张先是疑惑，继而震惊，最终化为激赏的脸。“那道斜面运动的综合题，计算量不小，涉及的知识点也多。他竟然说……说知识储备不足以完成计算？”

她当时也和其他同学一样，以为陆扬这是要出糗了。毕竟，物理不同于数学的纯逻辑推演，它需要坚实的公式基础和计算能力。

“可他接下来的分析……”苏晓蔓的呼吸微微一滞，“太漂亮了。受力分析，运动过程分解，能量转化……每一个环节都清晰无比，就像是亲手将那个复杂的物理模型拆解开来，又完美地重组成一个逻辑自洽的整体。钱老师说‘思路为王，堪称完美’，一点都不夸张。”

她摇了摇头，精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那种对物理过程的宏观把握，那种化繁为简的思维能力……真的只是‘想通了’就能达到的吗？”

王磊那大大咧咧的猜测，什么“武功秘籍”、“灵丹妙药”，她自然是不信的。但陆扬那句“偶得触动，勤思所致”，也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一天之内，判若两人，这“触动”未免也太神奇了些。

最让她心神不宁，反复回味的，还是下午那堂语文课。

“《一代人》……”苏晓蔓的脚步更慢了，她甚至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透过叶隙洒下的斑驳光影。那光影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跳跃，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黑色的眼睛，是宿命，是时代赋予我们无法选择的烙印……’”她低声呢喃，陆扬当时那略带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却”这个字，是转折，是选择，是反抗。’”

这番解读，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对这首诗认知的一扇新的大门。林文静老师的讲解固然专业，引经据典，但陆扬的解读，却带着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和亲历者的沉重。

“‘寻找光明’，重要的不是找到与否，而是‘寻找’这个动作本身。是那一代人，从蒙昧中苏醒，带着创伤的倔强，于无声处的呐喊……”苏晓蔓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这些话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与悸动。

她也是热爱文学的，对于朦胧诗，她有自己的理解。但陆扬的解读，却像是一股深沉的洪流，轻易地冲垮了她原有的认知堤坝，让她看到了一个更广阔、更深刻的意境。

“‘背负着黑暗，却固执地望向光明。这是一种悲壮的清醒，一种决绝的选择。’……”苏晓蔓睁开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好深，好静，像是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那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岁少年能有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王磊说她“好几次偷偷看你呢，眼神都不一样了”。

苏晓蔓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心跳也漏了半拍。她确实……确实控制不住地将目光投向陆扬。最初是惊奇，然后是探究，而当陆扬在语文课上侃侃而谈，用那样一种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语调解读《一代人》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混杂着对智慧的仰慕，对未知的探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吸引的悸动。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苏晓蔓蹙眉深思，“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某件事的‘触动’？可什么样的触动，能让一个人在短短时间内，无论是知识层面，还是心性气质，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想起陆扬今天在课堂上的种种表现：数学课上的冷静与犀利，物理课上的从容与睿智，语文课上的深邃与通透。每一个侧面，都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差生陆扬”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统一在他身上，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充满谜团的形象。

“他不再是那个模糊的影子了。”苏晓蔓在心中默默地想，“他像是一颗被尘埃掩盖了许久的明珠，忽然间拂去了所有蒙尘，绽放出了令人目眩的光芒。不，甚至不止是明珠……他像是一个深邃的宇宙，当你以为窥见了一角星空时，却发现那背后还有更浩瀚的未知等待探索。”

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欲，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想起了陆扬回答王磊时那句半开玩笑的“天机不可泄露”。这让她更好奇了。

“真的只是玩笑吗？”苏晓蔓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是说，他真的有什么……秘密？”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满足于远远地观察，将这份好奇藏在心底。但今天，陆扬所展现出的那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与智慧，尤其是他对《一代人》的解读，深深地触动了她。

“我想……我想和他谈谈。”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雨后的春笋般，再也无法抑制。

“不是那种同学间敷衍的问候，也不是带着审视的旁敲侧击。”苏晓蔓在心中对自己说，“我想进行一次真正的交流。我想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听听，他对未来，有什么样的看法。”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是……要怎么开口呢？”苏晓蔓又有些犹豫起来，“直接问他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吗？他会说吗？会不会觉得我太冒昧，太唐突？”

她是一个有分寸的女孩子，知道如何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此刻，那份强烈的探究欲，让她有些顾不上这些了。

“或许……可以从文学开始？”她想到了一个切入点，“林老师不是说他很有文学天赋吗？我可以向他请教一些关于诗歌或者文学作品的看法。”

这个想法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以共同的爱好作为开端，总比单刀直入地探寻别人的秘密要自然得多。

“对，就这么办。”苏晓蔓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握了握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隐没在了远处的教学楼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校园小径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柔和而昏黄的光晕，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

苏晓蔓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她的步伐比刚才轻快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更加明亮和坚定。

“陆扬……”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浅浅的，带着期待与好奇的弧度。“你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呢？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那颗因陆扬而泛起涟漪的芳心，此刻正被一种强烈的求知欲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期待所充盈。她知道，从今天起，陆扬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同学符号，而是一个充满了未知魅力，等待她去探索的谜题。

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尝试解开这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