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影缚千机

凝滞的时空开始流动时,墨清影尝到了青铜锈蚀喉管的腥甜。

她漂浮在归墟海眼深处,右脸溃烂处滋生的鳞片正与赤曜晶核共振。上方千丈处,凤九璃的天凰真火与青铜巨门撕扯出的裂痕,将海水蒸腾成裹着星屑的暴雨。

“找到你了。“

萧云澜的声音混在雨幕中,墨清影的烬瞳突然刺痛——那些坠落的雨珠里,每一滴都映着玄极殿的青铜星轨仪!她本能地翻身下潜,原本悬浮的位置已被影链洞穿,漆黑锁链上挂满沧溟境百姓的残魂。

无间海的水流变得粘稠如血。

墨清影挥动断界碑残片劈开缠足的水草,却发现每根断裂的草茎都化作哭嚎的婴灵。身后传来锁链破空声,她反手将残碑掷向声源,碑文青光炸开的瞬间,照出萧云澜白袍上的九叶菩提刺青——那纹路正在蚕食其血肉,露出内里青铜浇铸的骨架。

“好师姐,你送的蚀星蚁味道不错。“

萧云澜的玄瞳流转着星爆残光,影链绞住墨清影的脚踝.

“不如再赠我些赤曜精魄?“

海水突然沸腾,万千怨魂从萧云澜袍袖涌出。这些被青铜门吞噬的亡魂,眼窝里跳动着与敖烬相同的赤焰。

墨清影的残碑插入海床,暗金血液在沙砾间绘出天启阵图。当首只怨魂咬住她肩胛时,阵纹突然倒旋,将方圆十里的海水抽成真空。萧云澜的影链在真空中崩断,她却笑得愈发癫狂:“你以为无间海是什么地方?“

破碎的水幕重新聚合,墨清影惊觉自己站在血月高悬的荒漠。龟裂的大地缝隙中伸出无数青铜手臂,每只手掌都托着跳动的心脏——那些心脏表面刻着

“楚“、“凤“、“墨“三族徽记!

“欢迎来到记忆坟场。“

萧云澜赤脚踏过心脏堆成的山丘,足铃震起细沙,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天启灭族场景。墨清影看见幼年的自己被父亲推入枯井,井口封印的正是如今嵌在她眼眶的断界碑残片。

“当年墨天烽剜你右眼封印碑灵时,可说过这残片会吃空神魂?“

萧云澜的指尖刺入幻象中墨父的后背,扯出缠绕蚀魂蛊的脊骨,“就像萧无涯抽我姊妹魂髓喂养星轨仪...“

墨清影的残碑突然震颤,碑灵青光在她左眼炸开。幻象崩碎时,真实的痛楚从右眼空洞蔓延——那些溃烂的鳞片下,竟有青铜微粒在拼凑新的碑文!

萧云澜的影链趁机穿透她琵琶骨:“让我看看,天启圣女还藏着多少...“

话音戛然而止。墨清影抓住没入肩头的锁链,暗金血液逆流而上,将影链染成赤色。当锁链另一端传来萧云澜的惨叫时,无间海的天空突然塌陷。

真正的海水裹着天凰真火倾泻而下。

墨清影在火雨中望见凤九璃的虚影,那女人竟将半副骨架化作焚天羽翼,燃烧的脊骨间可见跳动着的赤曜晶核。断界碑残片突然飞向火雨,在凤九璃的尖啸声中,墨清影听见自己神魂撕裂的声响。

“蠢货!她在你魂海种蛊!“

萧云澜的提醒被浪涛淹没。墨清影沉向海底时,看见自己溃烂的右脸完全青铜化,与断界碑残片的裂痕完美契合。无数怨魂趁机钻入七窍,却在触及赤曜晶核时被炼成星砂——这些星砂自动拼出半阙谶语:

千机缚影

归墟海眼最深处传来龙阙剑鸣。

楚星河破开血浪俯冲而下,天命珠的光辉照亮他手中残简——那上面“轮回井“三字正在消融,化作光流指向墨清影心口。当剑锋触及她胸前青铜鳞片时,三百道星轨突然从赤曜裂痕垂落,将四人强行扯向不同的时空裂隙。

墨清影在最后的清醒中捏碎晶核。

爆开的赤曜精魄里,她看见萧云澜白袍下的青铜骨架布满裂痕,而凤九璃的天凰真身早已半身石化。最骇人的是楚星河——他的龙阙剑柄处,隐约露出与青铜门后之手相同的蚀魂蛊纹!

天凰真火焚穿无间海穹顶时,凤九璃的脊骨已碳化成焦黑的翅架。

她垂首望着胸腔内跳动的赤曜晶核——那颗取代心脏的异物表面,此刻爬满青铜菌丝般的纹路。每当火翼扇动,菌丝便随着晶核收缩扎入骨髓,将痛楚炼成癫狂的笑声。

“再深三寸...“

她以指为刃剖开小腹,腐烂的脏器间爬出蚀魂蛊群。蛊虫啃噬晶核菌丝的声响,竟与三百年前星陨阁的晨钟分毫不差。当最后一条菌丝断裂时,她猛然振翅俯冲,燃烧的尾羽在虚空划出赤红裂痕。

无间海沸腾的浊浪被火翼劈开。

墨清影正被九条影链钉在青铜祭坛上,萧云澜的指尖已刺入其右眼空洞。凤九璃的利爪撕裂萧云澜后背,扯出的却不是脊椎,而是缠满蛊虫的青铜锁链——那些锁链末端竟连接着悬浮在祭坛上方的断界碑!

“师姐来得正好。“

萧云澜被撕碎的身躯在锁链中重组,“正缺天凰血润养碑灵...“

她的话被焚天火雨打断。凤九璃的羽翼完全舒展,每一根翎羽都迸射星爆,将祭坛四周的怨魂炼成青烟。墨清影趁机挣脱影链,残碑插入祭坛裂缝:“你以为我察觉不到魂海里的蛊?“

碑文青光炸裂的瞬间,凤九璃瞳孔骤缩——墨清影的魂海深处,自己种下的蚀魂蛊母体竟被青铜微粒包裹,正在反向啃食她的神识!她果断切断与母体的联系,却见萧云澜的锁链已缠住火翼。

“三圣器缺一不可。“

萧云澜的玄瞳映出凤九璃碳化的骨架,“你的天凰心,我的星轨仪,再加上她的断界碑...“

锁链突然收紧,凤九璃的右翼齐根断裂。坠落的火羽点燃海床,露出埋藏其下的青铜星盘——那正是星陨阁失踪百年的镇阁至宝!

墨清影的残碑突然飞向星盘。

当碑底凹槽与星盘中央凸起咬合时,整座无间海剧烈震颤。凤九璃在剧痛中狂笑,左爪刺入胸腔掏出赤曜晶核:“想要圣器?拿命来换!“

晶核掷向星盘的刹那,萧云澜与墨清影同时跃起。三道身影在爆炸的强光中交叠,青铜星盘吸收晶核能量后,竟浮现出完整的轮回井星图。

“原来这就是古河残简的真相...“

楚星河的声音穿透水幕。他手持残简踏浪而来,天命珠的光辉与星盘共振。当残简触及星盘边缘时,缺失的卦位突然补全——那上面赫然刻着凤九璃的生辰八字!

萧云澜的锁链绞住楚星河脖颈:“楚氏余孽也配碰圣器?“

龙阙剑突然自主出鞘,剑柄蛊纹亮起妖紫光芒。楚星河惊觉剑灵竟是当年失踪的墨清欢!少女虚影握剑斩断锁链,声音空灵如叹:“阿姐,该醒了...“

墨清影的残碑应声炸裂,碑中涌出的不是青光,而是被封印三百年的烬族战魂。这些身覆青铜铠甲的亡灵扑向星盘,将轮回井坐标重新打乱。凤九璃趁机夺回晶核,却发现其内部已被青铜菌丝蛀空。

“游戏该结束了。“

萧云澜的白袍尽碎,露出完全青铜化的身躯。她额间的九叶菩提刺青脱落,在空中化作九枚星钉刺向众人。凤九璃的火翼卷起墨清影后撤,楚星河则挥剑劈开海床——裂缝中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沸腾的赤曜岩浆!

当星钉触及岩浆的瞬间,古河残简突然焚毁。灰烬中浮现的星轨指向归墟海眼最深处,那里有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墨清影的右脸鳞片突然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碑文——那竟是一张微缩的玄渊界地图!

“三圣器归位时,轮回井自现。“

萧云澜的青铜身躯开始融化,声音却愈发清晰:“但你们可知,井中打捞的从来不是希望...“

她的头颅坠入岩浆前,玄瞳最后一次映出众人身影——凤九璃的晶核、墨清影的残碑、楚星河的龙阙剑,正构成三角阵型将星盘托起。

深海突然陷入死寂。

星盘中央的井口虚影渐渐凝实,涌出的却不是泉水,而是裹挟着万千亡魂的青铜雾霭。雾中伸出的巨手与先前别无二致,只是这次,每根手指都戴着象征三族权力的戒指。

凤九璃将残存的真火注入晶核:“楚星河!用天命珠定住井口!“

楚星河却突然调转剑锋刺向星盘,剑柄蛊纹亮如血月:“该入井的是你们!“

在他身后,本该死去的敖烬正从雾霭中走出,本命蛟角上刻满与青铜门相同的咒文...

轮回井喷涌的青铜雾霭中,楚星河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敖烬腐烂的蛟尾缠住他脚踝,鳞片间钻出的蚀魂蛊正顺着血脉上爬。天命珠在怀中剧烈震颤,珠内血河倒卷,将残简灰烬凝成的星轨烙进他瞳孔——那坐标尽头,赫然是墨清影溃烂右脸上浮现的玄渊地图!

“看清了吗?“

敖烬的毒牙刺入他肩头,“你们不过是青铜门豢养的...“

蛟首突然炸裂。楚星河反手将龙阙剑捅入身后虚空,剑锋穿透的却不是敖烬,而是凤九璃燃烧的骨翼!天凰真火顺着剑纹反噬,将他整条右臂焚成焦炭。

“蠢龙!“

凤九璃的尖啸混着骨裂声,“轮回井在吞吃时空!“

她残存的左翼扫开青铜雾霭,露出井口盘旋的星涡。墨清影正悬浮在涡眼中央,断界碑残片与赤曜晶核在她胸前拼成完整星盘,暗金血液顺着星轨注入井中——每滴血落下,井底就传出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楚星河撕下衣襟裹住焦臂,天命珠突然脱手飞向星涡。当珠体触及墨清影鲜血时,三百道赤金光束破井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青铜巨门的虚影。门缝中伸出的巨手这次完整显现——那手腕处戴着的,正是楚王室世代传承的龙纹镯!

“父王...“

楚星河踉跄跪地。十年前失踪的楚王竟成了青铜门的傀儡!那只巨手捏碎光束,掌心睁开九只玄瞳,萧云澜的声音从每只瞳孔传出:“三圣器归位,该收网了。“

凤九璃的晶核突然离体飞向巨手。她疯笑着引爆剩余真火,碳化的骨架寸寸崩裂:“想要圣器?拿你的玄渊界陪葬!“

焚天烈焰中,墨清影的残碑与星盘融合,迸发的青光竟将井口星涡冻成冰晶。楚星河趁机跃起,焦黑的右手握住天命珠,狠狠砸向巨手玄瞳:“还我父王魂魄!“

珠体碎裂的刹那,时空突然坍缩。

楚星河坠入血色长河,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不,是楚氏先祖正将赤曜龙魂钉入地脉。龙阙剑贯穿的哪里是什么龙魂,分明是位眉心刻着“烬“字的少女!少女的血浸透剑身,化作他梦中见过的血色长河。

“清欢?!“

楚星河在窒息中惊醒。轮回井已完全具现,井栏上密密麻麻刻着三族子民的名字。墨清影正以身为锁缠住巨手,溃烂的半边身躯爬满青铜碑文:“楚星河!用龙阙剑斩断井绳!“

剑锋触及井沿的瞬间,敖烬的毒雾突然凝成实体。冥蛟族长腐烂的头颅从雾中浮现,本命蛟角刺穿楚星河腰腹:“轮回井的养料,还差最后...“

他的话被井中喷出的青铜洪流打断。凤九璃的残魂在洪流中尖笑,燃烧的执念化作火凤撞向巨手。玄瞳接连爆裂,萧云澜的惨叫震碎千里海床。

墨清影趁机将星盘拍入井口。

当“天启“、“赤曜“、“楚“三枚古篆同时亮起时,青铜巨门轰然闭合。断界碑从她眼眶脱落,带着最后一丝青光封住井眼。楚星河挣扎着爬向井栏,看见父王的虚影在消散前比出唇语:“斩断...轮回...“

海天归于死寂。

楚星河躺在漂浮的星骸上,焦臂握着只剩剑柄的龙阙。凤九璃的灰烬在他身侧聚成模糊人形,墨清影则化作半碑半人的怪物沉入深海。天命珠碎片在掌心闪烁,映出最后的光影——那井底深处,三百具青铜棺椁正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