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业火

洛阳贫民窟的烂泥巷被连续三日的黑雨泡得发胀,青石板缝里渗出暗红浆液,如同大地未愈的伤口。月无痕跟着白晨晨踩过及踝的积水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贪念具象化的气息,却混着婴孩身上特有的奶香。沈无心的佛偈纹身突然灼烫,他指向巷尾那座坍塌的土地庙:“业火气息...是从断墙里传来的。“

庙内景象令三人瞳孔骤缩:十二具锈刀插成莲花状,刀刃上凝结着未干的血珠,每道血珠都顺着刀身流向中央的积水潭。潭水呈诡异的金红色,一个赤足孩童正蹲在潭边,用树枝搅动水面,而水面映出的并非三人倒影,竟是星象阁内轮回盘的画面——代表月无痕的命星周围,十二颗暗星正以锁链形态缠绕,每颗暗星都拖着刀形尾光。

“你们终于来了。“孩童抬头时,菱形瞳孔里流转的刀形微光让月无痕心脏骤停——那是只有斩龙刀灵才有的纹路,却出现在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眼中。他掌心托着枚金色鱼鳞,鳞片边缘泛着锈色:“阿箬的味道...和娘说的一样好闻。“白晨晨的鱼叉本能地挡在月无痕身前,星芒印记却在接触孩童的瞬间剧烈灼烧,他看见对方后颈的胎衣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刀鞘般的纹路,而胎衣下的皮肤上,竟布满与月无痕锁骨处相同的契约印记。

“《隐月天志》终章...“沈无心的声音发颤,手中古籍自动翻到泛黄的羊皮纸页,“刀主降世,需集护刀人三世执念为引,以现世情魄为炉,铸刀灵于胞胎之中。慧明他...竟用阿箬的残魂和历代护刀人的情劫,造了个'执念容器'。“月无痕的指尖抚过自己锁骨处新出现的菱形印记,触感如同刀鞘上的龙鳞——此刻,那印记正随着孩童的呼吸明灭,仿佛两根被命运拴住的烛芯。

孩童突然咯咯笑起来,掌心鱼鳞化作锈刀碎片,在地面拼出阿箬的虚影:“她总说护刀人活该孤独,可我在娘的记忆里看见,你们握刀时皱着眉,收刀时却望着星星...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月无痕的识海突然泛起涟漪,阿箬的残魂竟在刀主的影响下显形:“他叫刃儿...是我当年献祭时,坠入血池的一缕执念与刀灵融合的产物。慧明养了他千年,就等这一世用他来毁掉护刀人的道心。“

白晨晨的鱼叉突然不受控地飞向刃儿,却在触及孩童前一寸停住——刃儿菱形瞳孔里映出的,是月无痕三年前在鲛人船上熟睡的模样,她眉心的莲花印记轻轻颤动,像落在水面的蝶。“她眼底有光。“刃儿歪头凝视着月无痕,“娘说光会碎,可我想看看...光碎的时候会不会变成刀。“星象阁方向传来剧烈震动,轮回盘的指针竟逆向转动,在命盘上划出十二道血色刀痕。

“别动。“月无痕按住白晨晨欲抬的手臂,主动走向刃儿。积水在她脚边凝成冰纹,那是刀灵与莲花印记共鸣的征兆。当她距离孩童三步之遥时,颈间莲花簪突然飞起,碎成三片飞向刃儿的瞳孔——簪中藏着的初代残念瞬间爆发,潭水竟浮现出被慧明篡改的记忆:大婚之日,阿箬的红盖头下不是泪痕,而是释然的微笑,她将斩龙刀穗缠在颈间,对初代说:“我的魂若成星,便做你收刀时的灯。“

“骗人!“刃儿尖叫着后退,菱形瞳孔裂开蛛网状纹路,“娘说你们都骗她!说刀比情重,说...“话音未落,月无痕已抓住他冰凉的小手,将自己的星芒印记按在他掌心:“你看。“两人接触的刹那,识海轰然炸开万千光点——那是历代护刀人在收刀时的记忆:有人对着妻儿的绣帕微笑,有人用刀尖挑起邻家孩童的风筝,有人在刀柄刻下爱人的名字。刃儿的哭声渐止,瞳孔里的刀形微光竟化作星星。

东海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鲛人祭师通过水镜送来紧急影像:初代骸骨的胸腔张开成祭坛,十二道刀形光柱从海底升起,每道光柱顶端都悬着与刃儿瞳孔相同的菱形晶体。月无痕的莲花印记突然疯狂吸收周围贪念,在她眼底凝成实质化的刀影,而白晨晨每次试图触碰她,星芒印记就会渗出黑血——那是刀主在吞噬护刀人的情魄。

“原来刀主的劫数...是让护刀人亲手剜去心上的光。“沈无心将佛偈符纸拍在刃儿眉心,符纸却化作蝴蝶,在孩童发间织出阿箬的发带,“慧明要的不是毁灭,是让你们在相爱却不能触碰的煎熬里,让刀意彻底吞噬人心。“月无痕望着白晨晨愈发苍白的脸色,想起昨夜他替自己盖被子时,指尖触到她锁骨印记后迅速缩回的模样,终于明白他为何总在深夜独自去梨树林——那里的露水,能暂时缓解他因触碰自己而灼烧的掌心。

刃儿突然抱住月无痕的膝盖,菱形瞳孔里流转着从未有过的清明:“大姐姐的光...好暖。“孩童的身体开始透明,胎衣下的皮肤浮现出阿箬的莲花胎记,“娘的记忆里...有个声音说,要是我觉得冷,就去抱星星。“月无痕再也忍不住,将他抱起,任由自己的莲花印记与他的刀灵纹路纠缠——剧痛中,她看见初代站在星象阁穹顶,将十二颗星星装入斩龙刀鞘,每颗星星里都睡着一个护刀人的执念。

“以情破劫,不是放下刀,是让刀懂得为何而护。“月无痕轻声说,将白晨晨的手覆在刃儿背上。三人的印记同时亮起,在积水潭面拼出完整的护心镜图案。刃儿化作万千光点时,掌心遗落一枚菱形晶体,里面封存着阿箬最后的残念:“原来星光从不曾熄灭,只是被我们藏在了刀鞘里。“

黑雨在黎明前骤停。烂泥巷的积水潭里,十二朵莲花破水而出,每朵花蕊中都躺着一枚纯净的锈刀碎片,碎片上的蚀心纹路已变成星轨图案。白晨晨望着月无痕眼底褪去的刀影,终于敢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任自己的星芒印记与她的莲花印记缠绕成环:“以后我的每颗星,都只照你一人。“

星象阁内,轮回盘的血色锁链全部断开,代表刃儿的光点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十二颗守护星,围绕在月无痕命星周围,如同初代当年藏在刀鞘里的十二颗情魄。沈无心合上《隐月天志》,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批注:“刀意如冰,人心似火,冰火相济,方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