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药

此刻李家村草棚内，李明远盘腿坐在草席上，防水背包摊在膝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铝板药片边缘。

毕业论文的电子文档仿佛仍在视网膜上跳动，最后定格在朱雄英考古报告中的玉佩特写。

他转头看向熟睡的阿英，月光正落在那枚刻着“英“字的青玉坠上。

「...洪武十五年出土玉坠，阴刻'英'字采用双刀坡面技法，与太子妃常氏墓志铭刀工一致...」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药片锡箔的锯齿边缘割破了皮肤。

少年在睡梦中突然抽搐，喉间滚出含混的呓语：“娘...别灌...”

李明远猛地攥紧染血的药板。

三个时辰前喂阿莫西林时，这孩子吞咽反射异常激烈，简直像被灌过毒药的人质。

“可若这孩子真是朱雄英...”，

草席下的《皇明祖训》摹本突然被风掀开，泛黄的“立嫡“篇正巧盖住他颤抖的指尖。

阿英在梦魇中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骇人：“黑....好黑...我害怕”，孩童滚烫的额头沁出冷汗，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像极了论文里描述的汞中毒尸斑。

李明远触电般缩回手，铝板药片哗啦啦散落。

“滴答”。

瓦罐承接的漏水突然变调，混入马蹄踏碎泥泞的闷响。

李明远扑灭油灯，在骤临的黑暗中摸到阿英剧烈起伏的胸口——这孩子的心跳竟与远处逼近的马蹄声同频。

“阿远哥...”，阿英不知何时醒了，瞳仁在漆黑中亮得惊人，“有强盗来了吗？”。

李明远把退烧药塞进他里衣夹层，声音压得极低：“记住，这药叫盘尼西林。若分开...”话未说完，

草棚木门已被暴雨砸开，李明远抬头望去，一道浑身湿透的身影闯了进来。

透过缝隙，天穹黑的仿佛被泼了半凝固的墨汁，暗紫色的雷光在云层深处翻涌。

“谁？什么人？”

当又一道电光劈落，李明远看出此人竟是前两日过来讨水喝的老丈。

此时朱元璋粗布衣紧贴身上，刻意用斗笠压住半张脸，雨水顺着刻意蓄起的灰白胡须滴落——这是三日前乔装时粘的假须。

“抱歉，小友，人命关天”，

“何事，吓坏我了。”

李明远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煮好的鱼腥草茶，喝点暖暖身子吧”，说着起身给朱元璋倒了一杯茶，门口的毛骧被李明远自动无视。

“谢谢小友。”

“上次听说小友通西洋退热术”，

朱元璋刻意将嗓音压得沙哑，目光看向李明远身后，草榻上的朱雄英，目光变的慈爱。

他从怀中摸出块碎银拍在木桌上，“家中老妻突发肺热，求赐灵药。”

木桌被拍得震颤，震翻了李明远倒好的鱼腥草茶。

李明远瞥见毛骧腰间悬着的短刀。

阿英脖颈玉佩与朱元璋腰间青玉坠同时泛起幽光。

朱元璋迅速用袖口掩住坠子，咳嗽着转移话题：“这鬼天气...”，咳嗽声牵动胸腔嗡鸣。

“此药需用凉水送服。“李明远从防水背包夹层抽出铝板药片，余光扫过老者虎口处的厚茧——那是常年握刀剑形成的。

铝箔在油灯下泛着冷光，映出朱元璋瞳孔骤缩的倒影。

毛骧突然拔刀架在他颈侧：“若此物有毒...“

“毛护卫！“

朱元璋暴喝时改换江北口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退下！“

转身却放软语气：

“小友莫怪，家里仆从护主心切。”

李明远掰下半板阿莫西林：“每六个时辰服一粒，切记不可饮酒。”

见对方盯着铝箔惊疑不定，他故意道：

“弗朗机秘药用锡封，是为防你们这些偷药的贼人。“

暴雨声中，朱元璋攥着药片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突然躬身作揖，

“若救得...“朱元璋硬生生改口，“老头子那苦命的老妻，定携豚蹄登门拜谢。”

朱元璋转身时欲走。

“等等”，李明远突然出声。

“把这包特制的鱼腥草带着，煮成茶汤一起喝”。

“多谢小友”。

李明远望着二人乘坐马车消失在雨幕中，转头对阿英冷笑：

“装农户也不换掉蜀锦内衬，那老头里衣领口绣的云纹，分明是应天府官造坊的针脚。”

“只是这两人目光.....有意思.....”，

李明远站在门口，拿着老丈留下来的银子，瞟了一眼草榻上的阿英，若有所思，喃喃道：

“老爷爷看孙子的目光？？”

闪电照亮草棚外泥地上的车辙印——双轮间距五尺三寸，正是皇家马车规制。

远处，似乎，隐约间马蹄声更多了一些，雨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