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河一番打听,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难怪老炭有钱给自己续学费,原来他找到个打窝秘方,打了不少大鱼。
眼看着日子要好起来了。
可老炭娶了个寡妇。
寡妇有个弟弟,要娶媳妇,所以找老炭要钱,老炭不想给,就用所有银子换了大船。
结果灾祸接踵而至。
寡妇鼠目寸光,偷偷卖了老炭的打窝方式。
不仅如此,还偷卖了老炭的新船。
这是娶了个什么玩意。
顾山河到处打听消息太慢,直接花了一串大钱,找牙人买情报。
老炭如今躲在城墙下一个破屋子里,还生了重病,再过一段时间,只能讨饭了。
可官府不允许有乞丐,大概率会直接帮你就业……修运河。
这一吊大钱没有白花。
顾山河刚准备去破屋子,打听消息的牙人又带来了新消息。
老炭病危,没钱看病,准备去给贺郎中试药。
现在已经到了医馆。
该死的试药!
顾山河转身朝医馆跑去。
他最恨试药这两个字。
一路上顾山河都在自责。
自己明明已经来过坊市,可只是看了一圈,没有仔细打听。
千万抗住,等着我!
药铺距离衙门不远,都在镇子最核心的位置。
……
药铺前,有不少人在等着试药。
大部分是染了大病,已经病入膏肓,不治也是死。
他们死马当活马医,哪怕死了,还能给后人留点钱。
另一部分,则是正常人,这群人欠了债,没办法只能来试药还债,否则要被债主打死。
这些人优先,价钱也高。
还有几个年轻人,他们纯粹是不知天高地厚,喝花酒钱不够,就来喝点药,换换钱,勾栏听曲,今日有酒今日醉。
老炭站都站不起来,试药都只能排在队伍尾部。
炭头放下老爹,跑到前头去求人。
他不是为了钱,而是真希望贺郎中的药,能治好父亲。
可惜,医馆门前无善人。
所有人都丧气缠身,根本没有好脸。
有些辱骂炭头。
有人推搡。
甚至还有人踢了一脚,炭头骨瘦如柴,和稻草一样轻,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也不在意,一心寻找慈眉善目之人,看看能不能让爹插个队。
……
突然,炭头浑身发抖。
他看到一个熟人,从街头缓缓走来。
姨娘!
是孙寡妇!
眼看孙寡妇要路过医馆,他急忙上前,双膝跪下,拦在孙寡妇身前。
“姨娘,我是炭头,我是炭头!”
炭头嗓子都嘶哑了。
“啊……”
突然有个黑影子窜在身前,孙寡妇吓了一跳。
看清楚是炭头之后,她也有点慌,一时间手足无措。
孙寡妇可不傻。
她嫁过三个丈夫,没点手段哪能把弟弟拉扯大,还给弟弟在东字号找了个轻松的营生做。
老炭父子的惨状,她也略有耳闻。
自己是始作俑者,不心虚是假的。
“姨娘,借我一两银子!”
“只需要一两,爹的病就能好起来,爹就能活。”
“过几天我就还,我还你二两!”
“三两也行,我一定想办法还钱!”
炭头连磕三个响头,已经结痂的额头,再次渗出血液。
“你冷不丁吓死人了!”
见炭头是借钱,孙寡妇也松了口气。
她怕炭头想不开,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唉!
这一对父子也是太老实,一辈子窝囊人。
居然还给自己磕头。
孙寡妇内心都有些不忍了。
“姨娘,咱们毕竟生活过一段时间,救人一命是大功德,救救我爹吧。”
“我卖身当奴隶也给你还钱。”
炭头满脸哀求。
可恨,这么急时间,他想把自己卖了,可根本卖不出一两银子。
孙寡妇站在街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她有些可怜这对父子,内心也开始松动。
一两银子不是小数字,万一给了炭头,弟弟肯定责备自己。
但见死不救,又于心不忍。
虽然和老炭没什么感情,当初只是见老炭打鱼厉害,想找个吃饱饭的地方。
虽然,自己看见老炭就反胃,闻见鱼腥味就想吐,可前前后后,拿了老炭那么多银子。
有时候半夜做噩梦,还能梦到老炭来索命。
算了!
一两银子,就当买个心安。
孙寡妇的手伸进怀里,准备拿钱。
“滚!”
突然,一个人影站在孙寡妇身前。
炭头直接被人影踢飞,后背结结实实状态墙上。
“狗东西,休我姐的时候,无情无义,现在又来讹银子,简直是恬不知耻。”
“算计我姐,糟蹋我姐,又想骗我姐的苦命银子,立刻滚远,否则打死你个畜生东西。”
孙三贵吐了口浓痰,恨不得打死老炭和炭头。
炭头擦了擦脸上的血。
他哪里能放过这个唯一机会,急忙又跪在孙三贵脚下。
“三爷!给三爷您磕头了!”
刚才孙寡妇已经有了救人念头,炭头不可能放弃。
“三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父子的错,是我们辜负了姨娘,我们父子不是人。”
“你先打我一顿消消气,以后再想打我,我随时出现。”
“救救我爹吧,我当牛做马给三爷您还钱,要不我签个字据,卖身钱给您还债。”
“三爷,救救命,救救命!”
炭头捣蒜一样给孙三贵磕头。
他脑海里,也回忆起一些画面。
孙寡妇刚来船上,孙三贵一口一个姐夫,天天打酒上船,对父亲敬重有加。
而自己,也是一口一个大外甥,新鞋新衣,好吃好喝。
一个人翻脸好快啊。
明明那时候那么热情,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狠毒。
“现在知道喊三爷了?”
“因为你爹吝啬抠门,三爷我的婚事黄了。你们从来没把我姐当人看待,更没把三爷当人看待,现在来求三爷?”
孙三贵又是一脚,踢开炭头。
……
老炭在不远处,气的拳头捶墙。
眼看儿子被孙三贵欺负,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趴着过去,护在炭头身前。
再看孙寡妇,老炭恨不得凌迟了娶亲前的自己。
“三贵,依我看……”
孙寡妇还是有些心软,想和孙三贵商量一下,一两银子也已经拿在手里。
“姐……”
孙三贵眼疾手快,一巴掌抢走银子。
“你就是心慈手软,想想他一毛不拔,要休了你的嘴脸。”
“没有这牲口耽误,你早嫁在更好的人家了。”
“你们两个丧门星,赶紧滚开!”
孙三贵指着老炭。
他也不敢打老炭,怕不小心打死,讹着自己。
……
“姨娘,求你了!”
炭头爬起来,又开始磕头。
……
附近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有人知道老炭的情况,开始给众人解释。
人们议论纷纷,最终只能一阵唏嘘。
娶妻,得擦亮眼睛。
……
“姨娘,求你了,姨娘!”
“三爷,是我畜生,给个机会,救救命,三爷……”
“三……”
炭头还在磕头,除了认错,除了让对方可怜,他没有任何办法。
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
炭头的头,磕不下去了。
“姨娘,你是活神仙,姨……”
炭头以为是孙寡妇。
他惊喜着抬起头。
这一抬,炭头感觉天地都在疯狂旋转。
不是孙寡妇,是另外一张熟悉的脸。
顾山河。
是山哥。
是我山哥!
……
“山哥!”
炭头抓住顾山河的手。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行大泪,决了堤一样,就崩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