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带着一肚子憋屈和狐疑走了,破屋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但龙逸的心,却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一方面,成功逼退石头,让他那颗在绝境中挣扎许久的心,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慰藉,证明了自己这两个多月的苦熬并非全然无用。另一方面,这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外界(哪怕只是磐石村这个狭小的世界)的巨大差距,以及潜在的、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危机。
石头今天能来,明天就能再来!这次他或许还能靠着出其不意和对方的大意侥幸过关,但下一次呢?当对方有了防备,甚至动用了在云符宗学到的哪怕一丝半点的“仙家手段”(哪怕只是更强壮的体魄和更系统化的拳脚),他这断了腿、还在恢复期的“病骨”,拿什么去抵挡?
变强!必须尽快变强!
这个念头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平复着刚才因为瞬间爆发而过度消耗的体力和心神。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那条依旧用藤蔓和石片固定着的左腿。
伤势……恢复得还是太慢了!
虽然比起最初已经好了很多,但按照这个速度,想要彻底痊愈,能够下地行走,恐怕至少还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而石头……最多在村里待上半个月可能就要返回宗门了。他等不起!
必须想办法加速恢复!
可是用什么办法?草药已经用尽了,食物也仅仅够勉强维持生命。唯一的指望,似乎还是那部神秘莫测的《淬体蕴神经》!
他再次拿出那三枚玉简,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枚刻有文字的“纲要”。
炼皮、锻骨、易筋、洗髓、换血……
他现在所做的,仅仅是“炼皮”阶段最粗浅的尝试。而且,更多的是依靠物理上的捶打和精神上的专注。但那天他注意到“炼皮”后面跟着的、疑似“水”、“火”的模糊字符,以及后来领悟到的那个“逸”字(可能代表精神专注或超脱),让他隐隐觉得,这门功法的奥秘,绝不仅仅是自虐那么简单。
还有那残缺玉简传递的基础信息中,提到《淬体蕴神经》似乎能在淬炼肉身的同时,滋养一丝微弱的“神”?这个“神”,指的仅仅是精神意志吗?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比如,与身体的恢复、乃至断骨重生有关?
他又想起了自己尝试用意念去“引导”那股温热感流向伤腿的失败经历。那温热感似乎只听从身体本能的召唤,或者说,只响应被物理锤炼过的部位。想要用意念强行调动,如同蚍蜉撼树。
难道……是方法不对?或者缺少了某种关键的“媒介”?
媒介?
龙逸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扫过墙角,最后……落在了自己那只依旧沾染着些许田鼠血迹的手指上。
血?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那枚传递基础信息的残缺玉简,当初他接收信息时,似乎……额头撞伤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刺痛?是不是……有血流了出来,接触到了玉简?
还有那枚完好的《引气诀》玉简,他之前试过滴血认主,虽然屁用没有,但修仙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吗?虽然不靠谱,但万一……这《淬体蕴神经》也需要某种……“血引”呢?
尤其是,他想要将那只作用于皮肤的温热感,引导到更深层的、受伤的骨骼!这跨越了皮肉筋骨的巨大鸿沟,单凭虚无缥缈的意念,恐怕确实难以做到。但如果……有“血”作为桥梁呢?
血液流淌于四肢百骸,连接着皮肉筋骨,是生命力的载体。用意念集中精神,再以自身精血为引,去沟通那功法产生的奇异能量,将它导入伤处……
这个想法听起来荒谬绝伦,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全凭他的猜测和臆想。而且,以他现在这极度虚弱的状态,损失精血无异于雪上加霜,甚至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富贵险中求!道途亦然!他龙逸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搏了!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龙逸不再犹豫。
他捡起手边那块之前用来砸田鼠的、边缘相对锋利的青石,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狠狠地划了下去!
嘶!
尖锐的疼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立刻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顾不上疼痛,他立刻将流血的指尖,点向了自己的左腿断骨处!那里,皮肤虽然已经愈合了大半,但深层的骨骼依旧脆弱不堪。
同时,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精神意念,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高度集中!
他不再去想别的,不去感受疼痛,不去理会虚弱,整个心神,都沉浸在对双臂皮肤下那股微弱温热感的“呼唤”和“引导”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强硬地命令,而是尝试着……沟通?或者说,诱导?
想象着自己的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住那股温热感。再想象着,指尖那一滴鲜红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血液,如同一个坐标,一个灯塔,指引着方向!
来吧!过来!到这里来!这里需要你!修复它!治愈它!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精神力如同绷紧的弓弦,几乎要撕裂他那虚弱的灵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息……两息……
没有任何反应。
那股温热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手臂皮肤之下,如同两块不听话的顽石。
失败了吗?
就在龙逸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失望,精神力也因为过度消耗而开始涣散的时候!
忽然!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发丝般的……奇异暖流,竟然真的从他右臂皮肤之下,艰难地、迟疑地……分离了出来!
然后,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顺着他意念牵引的“无形丝线”,极其缓慢地、颤颤巍巍地……朝着他那滴落在左腿伤口上的血珠方向……流淌而去!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龙逸的心脏差点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停止跳动!
他立刻屏住呼吸,更加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精神力的引导,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那丝奇异的暖流,似乎受到了血液气息的吸引,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点。它顺着手臂,越过肩膀,穿过胸膛(在这个过程中似乎又消耗了许多,变得更加微弱),最终,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大海般,融入了左腿断骨处那滴鲜血之中!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舒适的、带着微微麻痒感的温热,瞬间从断骨处弥漫开来!
那感觉,就像是久旱的禾苗终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润!就像是冰封的土地迎来了春日的暖阳!虽然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沛然的、属于生命本源的修复之力!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龙逸激动得浑身发抖,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他立刻如法炮制,又在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他不敢再用手指,怕失血过多),引导着另一股同样微弱的暖流,汇入伤处!
两股微弱的暖流如同两条害羞的小蛇,在他的精神力引导和血液吸引下,缓缓地在断骨周围盘旋、渗透。所过之处,带来阵阵酥麻温痒,原本因为强行复位和缺医少药而显得有些滞涩死寂的伤口,似乎……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骨骼连接处,似乎也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正在缓慢生长的……痒意?
这感觉太神奇了!也太舒服了!简直比吃什么灵丹妙药还要让人舒畅!
龙逸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一遍又一遍地引导着那微弱的暖流。他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
直到他感觉精神力彻底耗尽,脑袋如同针扎般刺痛,指尖和手臂上划出的伤口也不再流血时,他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腿,虽然从外表看,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变化。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骨处的恢复速度,绝对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那种深层次的、骨骼生长的痒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照这个速度,或许……只需要十天,甚至七八天,他就能够勉强拄着东西下地了?!
这个发现,让龙逸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动力!
原来,《淬体蕴神经》的奥秘,远不止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不仅能锤炼皮肉,磨练意志,竟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加速伤势的恢复?!这简直就是为他这种经常在生死边缘徘徊、缺医少药的“倒霉蛋”量身定做的神功啊!
他忽然想起那残缺玉简信息中提到的“蕴神经”三个字。之前他一直以为“神”是指精神意志。但现在看来,这个“神”,或许还包含了更深层的含义?比如……滋养生命本源?激发身体潜能?甚至……与灵魂有关?
越想,他越觉得这门功法博.大精深,里面蕴藏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而那个“血引”的关键,似乎也被他歪打正着地摸索到了门道!
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了一下手指和手臂上的新伤口(用口水和不知名的草叶糊弄了一下),然后,将那三枚玉简再次贴身藏好,如同揣着无价之宝。
接下来的几天,龙逸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更加“充实”的节奏。
白天,他会抓紧一切时间,进行“炼皮”的修炼。因为发现了精神专注的重要性,他的修炼效率比以前高了不少。虽然食物依旧匮乏,但他明显感觉到,双臂乃至上半身躯干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虽然依旧很慢)的速度变得更加坚韧,那股皮下的温热感也日益壮大。
到了晚上,或者感觉精神力稍微恢复一些的时候,他就会故技重施——划破皮肤,以精血为引,用意念将那修炼出的微弱“内息”(他暂时只能这么称呼那股温热感)引导至左腿断骨处,进行“自我疗伤”。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而消耗巨大,每一次引导之后,他都会感到一阵阵的虚弱和眩晕。但他咬牙坚持着。因为每一次成功的引导,都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伤势的好转,这种正向反馈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期间,他又幸运地抓到了一只肥硕的田鼠(似乎这破屋的风水特别招耗子?),总算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和能量消耗过剧而把自己“练”死。
就这样,大约过了八九天的时间。
这一日,龙逸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固定左腿的藤蔓和石片。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那条受伤的腿,放在了地上,并试图……承受一点点力量!
微微的刺痛感传来,骨头连接处依旧有些酸软。
但他,确确实实地,能够……稍微站立那么一小会儿了!虽然姿势极其别扭,身体摇摇晃晃,大部分重量还是依靠右腿和双手支撑。
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废人了!
他,又能站起来了!虽然还站不稳,走不了路,但终究是站起来了!
那一刻,久违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仰起头,看着屋顶那片狭小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却又充满了无限生机和希望的笑容。
石头……下次你再来,或许……会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龙逸在心中默默地想道,眼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