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轻轻的,像绸缎那样,拂过了这个世界。它们纱似的将路旁那些煤油灯的昏黄光芒散射开,颇有些美感。
“呜呜呜呜————”
悠扬的琴声回荡,像是在与天地诉说着一段绵长的往事。那之中寄托着千般的爱恨,引得无数雨点哭泣。
“嗒,嗒。”
那是谁人的鞋子踏过水坑的声音。
琴声渐歇,只剩下最后一个音符,转啊,转,飘散出去好远。
万籁俱寂。
片刻之后,雨声再次充斥了这个世界。
一位青年男子坐在屋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怀里抱着个二胡样的琴。很难想象那哀歌是出自一位青年之手。
“敢问这可是‘兴亡九叹’?四十年前传遍天下的那曲天仙之作?”
那个来客问道。
“是啊……四十年,现在已经少有人还记得这首歌了。”屋檐下的青年缓缓回答。
又沉默了半晌,他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焦距,看向那来客。
这来客看着倒也精神。虽是雨天,他却并没有打伞,雨水也是识趣,似乎都避着他走,他那一身红黑色劲装依旧干燥而灿烂。
“你是何人?若是来买花的,可以跟我去后院看看。”
所谓后院,来客刚才就注意到了,其中似乎有一大片竹子……但那些都不重要。
“您……是娄三少娄天骄吗?”
来客的声音颇为颤抖,似乎很是激动,“小人丁跃桐,当年您主宰秦岭战场时,我还是个百夫长,与您共同和那些妖魔拼杀……”
娄三少静静地坐着,神色似是在回忆。
“如今妖魔们再次挑起矛盾,我们即将出军南方武夷山脉,临走前,想到了您……”丁跃桐继续说道。
“你们如何找到我的?”娄三少问。
“有个兄弟,也是当年秦岭血战的,来您这里买过好几次花,终于认出了您。您长的很像娄将军……”
但气质完全不一样……这句话丁跃桐没说出来。
“是不是常带着个漂亮女孩来买花的那个?他看着倒也有些精气神。”
“对对对,嘿,这您都记得,那小子不知哪点好,竟然搭上了那么漂亮个姑娘。据说这次打完仗回来就要成亲嘞……”
又是一阵寂静。丁跃桐想要找些话,却被娄三少那种沉静的气息按住,不敢吭声。
“我去。”
“您答应了?”
“我也去会会那武夷山妖族。”
娄三少此话掷地有声,本来悲哀寂静的脸上都闪出了些昂扬的光辉。
丁跃桐更是激动不已,他赶忙深深鞠了一躬,
“我替那边百姓谢谢您!”
……
“娄三少”。
这个称号本身就是种传说。那丁跃桐说自己曾与娄三少并肩作战,实则有些自信了。
自打五年前秦岭一役后,再无人敢以此名自居。
当年的秦岭是场血战,参加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危急。
那时,千万妖族暗中结盟。经历了隐忍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后,先假装有天地至宝出世,引得无数高手进入,又突然发动全面进攻,一口气杀了近千名武者。
这还不算什么,它们接着直取潼关,与当地守军们杀了个天昏地暗。传说那战事平息后,堆积的尸体都能将山谷填平,河流下游连续一月都掺着血水。
还好,妖魔们向东的步伐被止在了武胜关一带。不过其中好几波妖军又转而北上,平了太行山里数个宗门。至今还有“清剿太行山内妖魔”的任务在各处发布……这些暂且不提。
娄三少便是潼关周围某镇上的人。
他父亲是个顶好的将领,在妖魔大举进攻时,与他守护了半辈子的镇子一起死去的。
那位娄姓大将的妻子也是位豪杰,不过在这次战争中没什么故事。只是有人说见到过娄三少抱着个残缺女尸痛哭,想来那就是他母亲。
目前最合理的版本是,彼时娄母发现潼关被破已成定局,便带着娄三少先行离开,走到半路,娄母战场上受的重伤复发,只好骗三少让他先走,自己垫后。后来三少不放心再找回来,却发现娄母的尸体都已被妖魔啃的残破。
有些个读过两三本书的人将这个故事编成了话本,里面有一段大概是这样的:
三少相信母亲的话,她确实是个强大且经验丰富的武者,她绝对有能力在那周围做些准备,来接应撤退来的父亲。自己只要加紧带着父亲的玉佩赶到其他关隘处,让他们进入战备状态就好了。
可是,他心中一直回荡着分别时母亲说的那句话,
“跑!不用顾虑,以前练武时让你在山中穿行了那么多次,就像那时一样专心跑!”
娄三少越是跑,越是回忆起过去那些细枝末节的美好来,也越是放不下心。
“通知其他关隘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现在才让我来做。”他心想。
以前练武时的训练千奇百怪,但不管怎么跑,他总是要跑向家的方向……父母总是那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终点等着他,他跑得无所畏惧。
现在不一样,他正向着家的反方向跑去,似乎再跑的远一点,就要永远失去那片土地,失去那些人了。
他毅然回头……
……这些前情的真假难以分辨,不过结果是固定的:娄三少天骄一怒,山河都为之崩裂,杀了数不尽的妖魔,只身一人为人族拖延了妖军步伐。
杀了多少妖呢?有人说一万,有人说十万,也有说百万的……
当然,那些都已成过往。如今的娄三少,沉寂了五年,又要踏上新的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