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蹄声

“举火!“

祖大寿低喝一声,城头八座望楼同时亮起火把。

霎时城下铁流如赤龙破夜,祖家嘉定身上玄铁鱼鳞甲上的纹路在火光中游走。

“祖宽率前锋营五百骑突前,记得多竖旗帜,点起火把以壮声势,务必要让一路上建虏都知道我等出城了。”

“张存仁,陈邦选各率六百骑迂回包抄,以做疑兵,防止我军被建虏主力包围。”

“祖泽润率后队三百骑保障粮草,火器等物资,收容伤员,与宁愿孙阁老保持联络!”

“本将亲率家丁三百,负责侦查督战。”

祖大寿系将领纷纷应诺:

“是!”

王二牛和张石头这样的普通辽民当然没资格给祖大寿当家丁,两人骑上马跟着祖泽润的后队出城门时还在谈论这两日打了不少交道的天雄军。

“听说天雄军这次也跟咱们同时出兵,这次是要运粮去锦州,多半要在野外与鞑子交战……”

“哎,我上回一片好意给赵兄弟,王大福兄弟说战场上碰上汉人包衣多砍脑袋争竣工,见了真鞑子多向后躲一躲还被他们几个看不起。只盼他们真到了战场上聪明些罢。”

……

“建斗,天雄军乃天子一手建立,老夫这两日观之军容严整,令行禁止亦对其寄予厚望。”

“此去锦州遇到建虏骑兵,能不战便不战,只要将两万石粮草运到赵总兵手中,便是大功一件。”

孙承宗的意思卢象升自然听明白了。

天子为了这么一支有精气神的军队得罪了皇亲国戚,惹了满身骂名实在不容易。

新兵刚上战场千万别和鞑子硬拼,把圣上这点家底拼完了老头子都心疼。

他向着孙承宗行了个军礼:

“高阳公放心,卢某省得。”

孙承宗又向何可纲交待:

“承渠,天雄军无骑兵编制,哨探之责便需你多多操心。此外若果然为建虏骑兵围困,记得速速派快马回宁远报于老夫。”

何可纲连忙应了:

“末将遵令!”

孙钤已经迫不及待:

“父亲,儿这便同天雄军一同出发了。”

等儿子,何可纲和卢象升全都离开,孙承宗回到蓟辽督师府书房,

贴身老仆端上一碗热汤,几个窝窝头:

“太爷,四郎走前再三吩咐一定记得照看您按时吃饭。”

孙承宗比锦州刚刚被皇太极围困,粮草尚没有着落的时候还没胃口,叹了口气拿起碗强迫自己喝了两口:

“老刘,圣上赐给四郎的卷烟呢,你帮老夫拿一根来。”

……

出宁远城东门沿官道一路向东北,

火把照亮之处满目疮痍。

天雄军和何可纲的亲兵骑士足足走了十几里路,几乎没有看到几片有人料理的田地。

“皇太极专门选择我大明秋收农忙的时机入寇,大约打着一举两得的算盘。”

“若我们放任百姓留在城外,则抢掠百姓;若我们如现在这般早早通知百姓撤回锦州,宁远,山海关三座关隘避难,则会耽误收麦子造成辽东粮食进一步短缺。”

卢象升听孙钤的分析点了点头:

“这群禽兽之辈破坏生产,践踏汉人尊严给辽人造成的伤害,比起抢走的那些财物大过何止百倍?”

何可纲骑在马上没有参与两人讨论——他正好奇地观察着身边的天雄军队列。

一路上行来,他终于大概看明白:

这支新军以十二人一队为最基本的组成单位,称为班。

每班士兵走在最前面是军装有上下四个口袋的班长,其手中举着红色旗帜,上面有一条金色巨龙,格外显眼。

班长身后两人左手持藤盾,右手反握三尺标枪。

其后两名狼筅手肩扛丈三毛竹,竹梢铁钩垂下的红缨随步伐起伏,恰似毒蛛张爪。

紧随其后则是四名手持足有两人高长枪的步兵,

再后是手持火铳,腰间挂着短刀的士卒,

最后则是一个挑着扁担,动作较为稚嫩的新兵。

“这便是卢将军所说戚少保《练兵实纪》中所录鸳鸯阵?”

卢象升闻言转头看了看,笑道:

“正是,此乃朱少将根据《纪要新书》和《练兵实纪》稍作改造加上火器的鸳鸯阵。”

“对了,承渠兄以后不要叫我卢建军,我在天雄军中职位营长军衔少校,称呼卢少校,或直呼表字建斗即可。”

何可纲是个粗人,实在搞不明白现在大明军的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系统有啥不妥的地方。

天子为啥要脱了裤子放屁弄出个什么班长,营长,还自己给自己封个少将。

不过他和卢象升义气颇为相投,这两天又顺了不少卷烟,当然不至于因为这点事闹别扭,趁机拍皇帝马屁道:

“那还是称呼建斗兄卢少校吧,圣上真是英明,起个军衔名字都这么好听。”

几人正在马上说着话,

前方粮车突然停下了,一个穿着蓝色军装的汉子从前面快速跑到卢象升马前立正行军礼:

“报告卢少校,有马蹄声!”

卢象升神色一凛然,立刻跳下马趴在地上仔细倾听。

何可纲也下了马,

耳边传来细碎如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初听会以为是风声,但在何可纲这样久经战场的宿将耳中,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马队,少说有十人。这个点,多半是建虏在外侦查的巴牙喇。”

卢象升站起身来,神情严肃高声下令:

“一营二营听我指挥,按平时演练,以两个班为单位结成环形车厢阵!”

站得最近的班长立刻高声重复卢象升的命令:

“卢少校令:按平时演练,以两个班为单位结成环形车厢阵!”

“卢少校令:按平时演练,以两个班为单位结成环形车厢阵!”

……

声音如同波浪远远传开,

整个天雄军立刻如同一只上了齿轮的机械蛇一般动了起来。

短短不到半炷香,

每四辆粮车被藤牌手以铁索相连,

狼筅手放下武器,给车辆覆盖上牛皮、棉被防箭,形成移动堡垒。

运粮民夫已经全都被驱赶到车阵中间长枪手和火铳手的背后。

何可纲看得目瞪口呆:

“变阵怎能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