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甸城,刘家宅邸。
老大刘伯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写好的辞职信被撕碎,整理好的衣服被丢在地上,桌子椅子全被被推翻,就连老大的脸上也被挠出一道道血痕。
刘老太和家里的其他人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本还想帮老大一家出出主意,再不济也帮忙找个好去处。可见到大嫂的折腾劲,顿时不敢进门,只能站在门外看着,又暗暗庆幸阿炣等一干孩子被提前带出了,不用看到长辈胡闹的这一幕。
“我不走,我凭什么要走。”
王蕙一把从刘伯手中抢过衣服,扔在地上,指着老伯的鼻子骂道:“我怎么嫁给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他是你弟弟呀,你怕他干什么,难道他还真敢当你的面杀了我不成?”
“嗯。”刘伯轻轻回答,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把它们放进箱子里。
“没用的废物呀,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怎么不听你兄弟的,把我休了算了呀,把我休了呀。”
王蕙一下又一下打在刘伯脸上、身上。
刘伯不会还手,不躲避,也不出一声,这反倒让王蕙更加生气,打得更凶了。
门外的刘老太看着心疼,想要进去,却被老二和老二媳妇拉住,知道进去只会帮倒忙,反而让老大媳妇闹得更凶,只能流着泪低声呻吟:“造孽呀,造孽呀!”
“你个死人,你倒是说句话呀。”或许是打累了,王蕙扶起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嚷嚷道,“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常言道:长兄如母。”
“我就不信,老四有胆量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我。”
屋内还没反应,屋外众人已经被惊呆了,齐齐看向刘老太。
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张着嘴,好长时间没有说出一句话。
女儿刘芬见此,连忙轻拍老母亲后背,同时轻声安慰:“大嫂只是在说胡话,您别把自己气着。”
在老二媳妇黄婷婷给婆婆微微灌了一点米酒后,老太太瞬间活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老二,大步走进屋内。
啪唧。
一大嘴巴抽在王蕙脸上。
“你说如什么?”
老太太双眼通红:“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孩子,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现在还要给我家老四当母?”
“你是当我死了,还是在咒我死?”
“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开心了,就能当这家,随便欺负我的孩子?”
老太太抓住儿媳又是一巴掌。
“你个忘恩负义的贱货,我家老四6岁开始在种植园里摘胡椒,那些年挣的钱贴补给谁了?你阿爹、你大哥在万丹码头快被那些人打死的时侯,是谁救了他们?就老大的那点木工手艺真的配一年拿2000两吗,那个场子一年都挣不了2000两呀,你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老大媳妇被打懵了,捂着脸,咬着嘴唇,泪眼汪汪。
“阿母,我错了,我不是在咒你,我错了,我不该忘了老四的好,呜呜呜……”
门外的一大家子鱼贯而入,纷纷帮腔,说大嫂只是一时性急,不是有意的。
老太太气还没消,踉踉跄跄来到还在收拾的老大身旁,同样扇了一嘴巴。
“你个不孝子,白眼狼,为了这么一个东西,就要丢下老母亲,让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只能以泪洗面。”
“你让我死了以后,可怎么给你阿爹交代呀。”
说完,老太太抱着跪在地上老大痛哭起来。
“阿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刘伯抱着母亲,泪水湿透了母亲的衣衫,“可是娘,没了我,您还有两个儿子和阿芬照顾您,但阿蕙没了我,真的会死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家人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或是帮助见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或是帮忙收拾重要物品。
老二刘仲折回家里,不久便带回来一把火绳枪、配套火药、弹丸和火绳、一把波浪剑、以及一张地图。
家人们已经冷静下来,刘老太正在摘下自己身上值钱的首饰塞给刘伯,行李也在大伙的帮助下收拾的差不多。
“大哥。”刘仲将枪和剑放在桌上,“咱们仇人太多,你带着领地产的燧发枪和刀会被人认出来的。”
“我这把火绳枪是万丹人造的,剑是附近卡里马塔岛上产的,不会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你看地图,万丹、马辰、卡里马塔岛和离的最近苏卡达纳,都和咱们关系差不多,就算被人认出你是刘家老大,会被特别针对的概率相对低一些,你选一个吧。”
刘伯还没开口,沉默寡言的外甥竟然抢先开口:“这几个地方都不好。”
众人疑惑不解。
“儿子,这可关系你大舅的性命,你不要乱——”
刘芬刚开口,就被兄弟打断。
“离老四说的最晚明天下午还早,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让小峰说吧。”
李峰冲二舅点点头,指着万丹分析道:“万丹港出口胡椒,英国人和荷兰人经常去贸易,而且我们家就是从那里迁过来的,应该还有很多人能认出大舅,被荷兰人和英国人知道就麻烦了。”
“而马辰,9年前被荷兰人毁了后,马辰苏丹已经带人迁移至更南边的马尔达甫拉。听商人们说,那里是个环境很差的大村子,还不如咱们这里的村落。”
“苏卡达纳和卡里马塔岛是很近。”
“但苏卡达纳曾向泗水效忠,苏丹阿贡已经围困泗水两年,泗水投降后,必定会立即攻打苏卡达纳,苏卡达纳不安全。”
“而卡里马塔人不是挖铁矿的,就是打铁的,要么就是捕鱼的,没一个是大舅能干的了的。”
说完,李峰指向了北边,茫茫雨林之北的三方。
“傻孩子,去三发怎么能行呢,那里还没咱们这里人多,三发不还是苏卡达纳的附庸吗?”刘芬直摇头。
其他人也觉得是这样。
三发稍有的特产是黄金,但开采难度比苏门答腊中部的米南加保金矿高多了,淘金者更愿意去米南加保,产量低,大多都进入酋长口袋里。
三发的发展程度,不说和坤甸比较,就是马辰的玛尔达甫拉比较,也是相去甚远。
商人们都很少愿意去和三发贸易。
发展公司就从来不去,因为在三发费尽心思得到的黄金,还没去爪哇贸易时,当地统治者打赏一次给的多。
“恩恩,三发不好,要不咱们给你大舅多拿些钱,真去那里也不会过得很差。”女人们异口同声。
“不行。”李峰再次反对,“即便炎哥跟着大舅一起走,也就两个会开枪的男人,两个男人保不住太多钱,反而会因为钱多身处险境。”
“最好只带一点应急用的零钱。”
“三发和咱们这里差不多,树很多,虽说大舅就算手艺不精,应该也是能找到工作的。”
众人无言以对。
“要不送大哥去马鲁古的德那地岛,天主教在那里有堡垒要塞,那些修士肯定愿意接纳大哥,给大哥一个好差事干。”刘仲再次提议。
马鲁古群岛远是远了些,但有天主教修会的照应,肯定能过得不错。
不曾想,李峰偷偷指了指独自坐在远处抹眼泪的大舅妈。
“大舅妈,肯定会接受不了的。”
“为什么?”女人们再次纳闷。
她们和王蕙一样,唯一一次出过远门就是从万丹来到坤甸,并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和人是怎么样的。
倒是刘仲,听了外甥的提醒,瞬间恍然大悟,脸臊得通红。
马鲁古群岛的女人有些特殊,特别的放浪形骸,但和马辰的女人婚前极度放荡不同。
马鲁古女人有极为开放的临时婚姻,支持和在岛上短暂停留的外人组成临时家庭,且对自己的身体异常大方。
赤身裸体在那里,不仅仅是形容男人,也不仅仅是形容头顶和上半身不着寸缕,女人和下半身也是如此。
尽管她们总是走在男人中间,但几乎是一丝不挂,丝毫不会感到羞耻或难堪,哪怕她是位已婚妇女。
可穿着如此放荡的已婚女人,竟意外的坚守贞操。
和已婚女人欢愉,无论是否自愿或被强迫,两个人都会被女人的丈夫或父亲杀死。
于是,她们的【大方】成了对外人意志力的一种考验。
刘仲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抵达蒂多雷——马鲁古群岛中的一个小岛,已经有两个孩子的他瞬间化作萌新,低头不对,抬头也不行,看哪里都不合适,艰难的和各种年轻与成熟的诱惑作斗争,在意乱情迷前仓皇逃回了船上。
可是大外甥又怎么会知道的呢,刘仲满心疑惑,难道是听水手或者某位修士提起过?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侯,刘仲摒弃杂念,制止了女人们的好奇心,选择支持外甥的想法。
刘仲问了问大哥的意见。
刘伯没有意见,提了一句,希望二弟能安排一条船把他们送过去。
毕竟坤甸到三发之间有300多里,还没有道路。
李峰又提议:“不如坐葡萄牙人的船,坐他们的船过去,也不容易被人怀疑是刘家人,更方便隐藏身份。”
“就是不知道他们明天天黑前,会不会离开。”
刘仲拍拍外甥的肩膀,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尽管此时风向不对,但和荷兰人开战在即,葡萄牙人肯定是在装完胡椒后第一时间撤退。
“不,我们不走,我这就去找小叔理论。”
刘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拿起桌上的火绳枪,便冲了出去。
众人担忧,要追出去阻拦,却被刘仲拦住了。
“就他,挨一顿就回来了,正好让他陪大哥大嫂一起走。说不得经过这回事,阿炎能真正长大。不然,大嫂以后还是会因为担心他不成器,一直贪图小便宜为他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