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权

吴行明没有直接回答周胜之的问题。

而是思考片刻,反问道:“嗣侯刚才说走亲访友,他们却都避而不见?”

周亚夫道:“正是,父亲往日的同僚,大多随军北上了,可那些留在长安的,不是有事外出,便是偶然风寒,不便见客,我们这些日子挨个拜访,结果连面都没见上。”

“兄长那边亦是如此,今日公主嫂才进长乐宫,也不知情况如何。”

刘恒登基后,为了拉拢周勃,便将女儿嫁给了周胜之。

首功之臣、互为姻亲,就这样的关系,无论怎么想,周勃也不该被捕入狱。

除非......

吴行明皱起眉来,又问道:“绛侯府时,周少君说乃是朝中奸人为难,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周胜之不满道:“就是那廷尉公报私仇!”

“何意?”

周胜之不想多做解释,周亚夫便详细介绍起来。

吴治原为河南郡守,被尊称为吴公,因其功绩突出,便被刘恒征为廷尉。

他门下有一人,名为贾谊,年少有才,又通诸子百家之书。

在吴治的介绍下,贾谊被征为博士。

面对提问,贾谊每每提出精辟的见解,应答如流。

刘恒对他十分欣赏,不到一年便破格提拔他为太中大夫。

上任之后,贾谊便接连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意见。

比如礼制改革、重农抑商等。

当初让周勃他们返回封地的就藩令,也是由他提出来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贾谊太过年轻、急躁,接连提出许多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

即便刘恒没有完全采纳,也会引起了一众功臣的抗议。

周勃、灌婴、张相如、冯敬等人纷纷进言,认为贾谊【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刘恒无奈,只能将贾谊外放,去给长沙王吴著当太傅。

听完之后,吴行明又问道:“那此事的关键在于廷尉?”

周胜之道:“自然,我昨日便觉得应该直接去见他。”

周亚夫劝道:“兄长万不可鲁莽,我们若是去见他,到时又被指控行贿,那岂不是更麻烦了。”

周胜之则不满道:“那你说说,现在要怎么办?”

吴行明能感觉到,周胜之脾气有些急躁,甚至有点刘兴居的意思。

“陛下对此事全然不知?”

“事发之时,正值匈奴寇边,陛下随即整军北上,确实有可能不知此事。”

周胜之道:“父亲既是开国功臣,又兼拥立之功,陛下若是明知此事,还将父亲抓捕入狱,那岂不是忘恩负义?”

“兄长此话言重了。”

“有何言重?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周亚夫无奈地看着这位兄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吴行明在听完他们的叙述后,心中便有了些想法。

“嗣侯觉得若是陛下知情,就不该抓君侯?”

“对。”

“那陛下与君侯,孰轻孰重?”

“自然是陛下。”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不能抓君侯呢?”

周胜之被问得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亚夫反应过来。“你是想说陛下其实知道此事,甚至抓父亲入狱,有可能是陛下亲自授意的?”

这些话,自然不好明说。

“朝堂之事,我并不明白,但我懂种地。”

“一块只够四人耕作的良田,若是新增一人,那自然就得有人腾出位置来。”

周亚夫神情严肃。“你的意思...此事的关键并不在罪名,而在于权?”

周胜之不解。“父亲已经赋闲在家,难道还没放权吗?”

周亚夫道:“可贾谊不正是因为父亲的进言而被贬长沙吗?”

“进言的人有那么多,父亲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但却是名望最高的。”

在周亚夫的提醒下,周胜之也逐渐明白过来。

周勃想要平安无事,就得服软,老实在封地安养,不再过问、影响朝堂之事。

这不仅是针对他一人,而是所有功臣集团。

周胜之再次问道:“那...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去找陛下,直言君侯之过。”

“可陛下远在太原,一来一往至少也要半月,父亲年老体弱,若是在狱中受了刑,恐怕......”

“陛下不在,太后难道还说不上话吗?”

周亚夫拍手道:“对,若是有太后出面,廷尉决计不敢对父亲用刑。”

周胜之当即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宫门外等候。”

他性子直率,虽然天色已晚,但还是立马动身往长乐宫而去。

周亚夫看着吴行明,终于是笑道:“未曾想你不仅武力出众,还颇有智谋。”

“关心则乱,周君只是身处其中,没想到这里面的关键罢了。”

他这段时间忧心周勃的事,他每日休息不过两个时辰,自然也没空理清事情的关键。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周亚夫点头道:“你告诉我的这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周君已经理解了吗?”

周亚夫笑道:“自然,等长乐宫有了消息,我即刻北上,将此意告知陛下。”

接着,他们便站在门口,等候着周胜之的消息。

再次期间,周亚夫问道:“说来说去,你来绛县找父亲到底所为何事?”

“之前不已经说了吗?”

“你觉得我很好骗吗?”

吴行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瞒不过周亚夫,但总不能直接说刘兴居想联合周勃,起兵作乱吧?

“周君觉得济北王为人如何?”

“济北王为人直率、豪爽,重情义。”

“既然如此,周君为何没与济北王深交呢?”

“这...”

周亚夫当然知道刘兴居的缺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行事鲁莽,实难成事。

他反问道:“那你又为何替济北王做事?”

吴行明叹了口气。“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这是何意?”

“这...周君就别问了,我们还是想想君侯的事吧。”

既然吴行明不愿意讲,周亚夫便也不再追问。

但他能感觉出来,这其中必有隐情。

可刘兴居胁迫吴行明为他做事,是为了什么呢?

正当周亚夫思索之时。

他们忽然听见前方有马蹄声传来。

起身去看,果然是周胜之他们回来了。

吴行明先是向公主行礼问候。

只见其十分稚嫩,估计也才十三四岁,与周胜之相差了近十岁。

周亚夫急忙问道:“兄长,情况如何?”

周胜之无奈地摇着头。

“没见到太后?”

“没有。”

“为何?公主同为皇族,难道连面都不能见?”

“并非如此,而是...”周胜之看了看左右,然后将周亚夫拉到一旁,低声道:“今日宫里出了一件大事,乱得不可开交,太后根本没时间理会我们。”

“大事?还能出什么大事?”

“皇太子将吴太子给砸死了!你说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