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陛下酒醒之后没问过你一句

嬷嬷推门进来,看见林含黛端正地坐在地上,她一头乌发整齐地披在身后,即使有那道伤痕,那张美艳白皙的脸依旧不减风采,嬷嬷暗暗想道:“难怪如嫔娘娘一定要划烂她的脸,换作是她,定要多划几道才肯放心。”

房间里就只有一张缺了条腿的凳子,嬷嬷忘了这茬,一时不知该把手上的盆放哪里,这边林含黛已经站了起来,她走到嬷嬷面前,嬷嬷想把盆给她,她却伸出如葱白的手指拂过水面,确定水温是她想要的之后,便双手掬了一捧水,轻轻打湿了伤口处。

嬷嬷:……

合着她成栉架了?

水面倒影出林含黛面部的剪映,那道伤口划得挺深,看得出来如嫔是想下死手,但是没用好角度,林含黛尽管再小心翼翼地清洗,仍然疼得额头上冷汗一道一道。

嬷嬷见她难受,脱口道:“我那边倒有一些用剩的金创药,你要不要敷一点上去?”

林含黛看她一眼,摇摇头,“多谢你好意。”

“我不是好意,你的脸是成为宠妃的本钱,要是毁了我怎么飞黄腾达。”

“你放心,会有人给我送药。”

连药都能送到冷宫,嬷嬷噤声了,这个妮子真的有这么多后招吗?

林含黛细细地洗着,她动作优雅,看着有说一种不出的美感,嬷嬷近距离地观察着她的脸,发现她的脸上连一丝毛孔都没有,垂下的睫毛跟羽毛扇似的。

“她就是该当宠妃的料。”嬷嬷这样想道,“即便不用下药,皇帝也该为她倾心。”

林含黛清洗完了,脸上湿哒哒的,她想要块干燥的毛巾,便习惯性的伸出手,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愿地说道:“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端着盆离开,很快又折返回来给她奉上一块老旧的白布,“我洗过很多遍了,是干净的。”

冷宫之中就不必苛求太多了,林含黛将布按在脸上,一点点擦干,等她做完一切,嬷嬷这才开口:“说吧,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郑。”

“名字。”

嬷嬷一愣,宫里都叫她郑嬷嬷,没有人在意她的名字,三年前唯一知道她名字的好姐妹去了后,名字也很久没有用过了,她心中不是滋味,答道:“春兰。不过你还是唤我郑嬷嬷吧。”

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叫这个名字正好,五十岁的老太婆了,“春兰春兰”的叫,只会丢尽老脸。

林含黛没有意见,“郑嬷嬷,现在是不是到用膳的时间了,我饿了。”

郑嬷嬷:……

冷宫没有提供林含黛的餐食,她想吃饭,得从郑嬷嬷的饭菜中分一半给她,郑嬷嬷以前没发现不给饭这事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问题很大。

林含黛只是犯错关押,难道想活活饿死她吗?

郑嬷嬷忍痛给她分了一半,好在林含黛饭量小,又拨回给了她一些,等二人用完,郑嬷嬷忍不住再次开口问:“你说你马上能离开冷宫,你到底有没有计划?”

林含黛想要用手帕擦嘴,发现没有另外的可以用了之后,拿起擦脸的毛巾叠了叠,擦了擦嘴,“今夜酉时过后,你去如嫔宫里,说我一直在咒骂她,说得越难听越好,把她引过来。”

“什么?你疯了?如嫔要是过来,就不是毁脸那么简单了。”

林含黛微笑着看她:“她要是打我,你看着就行,她真要杀我,你会想办法拦住她的对吧。”

郑嬷嬷一怔,她是认真的。

“对了,事发时别忘了给太后递个信。”

“你想用苦肉计?”

林含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是啊。”

“你凭什么以为太后会怜惜你?”

“不是怜惜,她身为后宫之主,不管最终判的如何,总该听我说句话不是。”

确实,林含黛被关在这里时,王公公就说了,太后要审问她,她最好不要对林含黛下手。

郑嬷嬷暗自庆幸,还好没听柳妃的对她严刑拷打,否则自己将错失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为什么是今夜?这才刚过午时,现在不行吗?”

当然不行。她可不认为柳月瑶会好心到马不停蹄地赶去太后宫里为她说清,太后午后要休息,到了申时要礼佛,之后会去凌霄宫看望康王,柳月瑶磨磨蹭蹭地估计要酉时才会去慈安宫。

她不会乖乖等太后发慈悲,更不会相信柳月瑶会把她说得跟个无辜者一样。

她必须得自己再加点火。

林含黛喝了口碗里的清水,“现在不行,我想休息了。”

屋子角落铺着一层稻草,这就是冷宫最高配的床铺了。

郑嬷嬷说可以把她的被褥给林含黛,林含黛拒绝了,她用不惯别人的东西,也不想躺在那层发霉的稻草上,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是因为太冷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睡得很不踏实,犹如躺在一张小船上随风摇晃,连梦也是断断续续的,一会梦见刚入宫的时候和柳月瑶谈笑风生,一会梦见当皇贵妃的时候和陛下花前月下,后来她梦见自己身穿大红色的鎏金凤袍,周围朝臣后妃皆诚心跪服,无限风光中,她在欢呼和烟花的交织声下,一步步朝最上首的位置走去。

突然,她停下脚步,不知怎得,选择了回头。

万籁俱寂,一个男人站在人群之后,静静地望着她。

她从没见过他,却不愿移开视线。

男人俊美非凡,一双凤眸倒映出她绝色的容光,他弯了弯嘴角,一句话没有说。

他们遥遥相望,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林含黛在他沉默的眼眸中醒来,她坐起身子,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身上,一时晃了视线,她遮住眼睛,模糊中竟看见梦中的男人出现在了面前。

男人斜倚在门框,浑身写满了淡漠,偏偏红色的落霞格外喜欢他,印在他半边侧脸上,添了一丝人间的暖意,

林含黛看入了神,甚至忘了问那句:“你是谁。”

似是感应到她的苏醒,男人将视线从门外的某处收回来,“醒了?”

林含黛闭上了眼睛,她一定是睡迷糊了,怎么会把王城看成一个美男子。

“王公公有什么指示吗?”

林含黛站起身,柳月瑶又想到什么折磨她的手段了?

王城递给她一个青绿色的药瓶,“给你的。”

林含黛接过,她打开一看,惊讶道:“白玉膏?”

前世她曾受过一道严重的刀伤,是因为这个白玉膏,才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白玉膏用药昂贵,极为难得,所有的白玉膏都归皇帝和太后所有,后妃中能随意取用的,就只有当时做了皇贵妃的她了。

柳月瑶是个妃位就能有这个待遇?

不可能。

“是谁让你拿给我的?”

他看清林含黛的小小期待,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不是陛下。”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陛下酒醒之后没问过你一句。”

一句都没有吗?

林含黛差点脱口而出地问出来,好在理智拉住了她。

忍下一腔酸涩,林含黛将药瓶盖上,“所以,是柳妃拿给我的?”

里面怕是加了不少别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