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看着当今的永乐大帝，目光之中微微有些敬重。
从客观的角度而言，在朱高炽眼中朱棣已经是可以竞争千古一帝序列的人。
五次亲征蒙古诸部，饮马翰海，以皇帝的身份杀至斡难河，纵观前后王朝，没谁了。
征伐安南设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提奴儿干都司，设哈密卫，派郑和下西洋等等，明朝军事实力绝对的巅峰，自后从未再次达到顶峰，就是在朱棣手中诞生的。
此刻的朱棣穿着十二章纹的黄色衮服，头戴冠旒，腰间系着玉带，脚踏龙纹靴，从下往上仰视而去，尽显天子的威严与尊贵。
朱高炽看着朱棣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龙椅前，缓缓坐下，心头震撼依旧没有消逝。
直到这一刻，朱高炽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历朝史书都写着‘争当皇帝’四个字了。
经历了刚才的视觉冲击，朱高炽只觉得自己前世所见真实见到了，所想去追求的，在这里不值一提。
这也是朱高炽第一次亲眼看到皇帝临朝，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只是没有能够在台阶上往下看，朱高炽其实是真想看看从上面看下来又是怎样的风景。
虽震撼，但朱高炽恢复得也极快，如今自己是风景，又有什么好回不来神的？
终有一日，他会成为看风景的人。
“跪~”
在礼官尖锐的声音下，所有人纷纷跪下行礼。
朱高炽晚了半拍，主要是还没有适应。
“吾皇圣安~”
“再叩首~”
“三叩首~”
朱高炽听着上方礼官，其实也就是太监那刺耳的声音，心中很是不愿。
一个大朝会，什么事都还没有说，上来就是先磕三个头，朱高炽对这种封建形式主义很是排斥。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太子，不是皇帝，排斥抗拒也得先跪了再说。
就是可怜他那腰，朱高炽都服了，原身这身子得有多差啊，这就开始有些受不了了。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三次跪拜后，朱棣没发话，所有人都没法起身，只得跪着。
朱高炽现在很怀念唐朝之前的这种礼制了，那时候朝会，臣子就是弯个腰的事。
自从朱元璋将跪拜给重拾起来后，真就是一天到晚不是跪这个就是跪那个了。
就在朱高炽腹议着朱棣怎么还不让起身时，朱棣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朕安。”
“起~”
随着礼官声音的落下，朱高炽赶紧站了起来。
随后则是开始‘有事启奏’的环节，直到这个环节的末端，兵部尚书茹瑺出班，站直中间。
“臣有要事启奏。”
“准。”
“禀皇上，广西都督佥事黄中率领五千军奉旨送安南陈朝前国王孙陈天平返回，在经过安南芹站支棱隘时，安南黎季犛斗胆包天，竟然派兵伏击我军。
黄中不敌，只得率军逃回，但副将薛岩被杀，陈天平亦被杀，被安南所俘虏我明军将士，尽皆被杀。
安南挑衅我大明上国，且在永乐三年期间，攻我大明广西思明及云南宁远，略大明禄州及五十九村之地。
臣上奏，请我皇下旨派兵，征伐逆国安南，灭其国，以为大明百姓、将士报仇雪恨！”
茹瑺话音落下，朱高炽顿时知道了，如今这是到了征伐安南的时间节点。
朱高炽心中也是笑了，这个黎季犛当家做主后，可是没少挑衅大明，朱棣一直都忍着没有出兵，这个黎季犛是一点也不知道，朱棣就是在等一个不仅出兵，并且还要灭其国的理由啊。
朱高煦并没有出声，这事他知道，都是事先已经商量好了的，调动的大军以及相应的物资，其实早早就已经在准备了。
朝堂之上，武官全部请战，部分文官同样支持出兵。
就在这时，让朱高炽措手不及的是一道人影挺拔的站了出来，并且还极为蔑视的看了看那些同意的官员。
朱高炽捂脸，他都忘了，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惹事。
因为这个人，就是如今的太子侍讲、翰林院大学士、右春坊大学士、入文渊阁、享受六部尚书礼遇、主持编撰永乐大典、极受朱棣宠爱、下一任大明内阁首辅的内定候选人，解缙。
“禀皇上，臣反对！”
“安南确有过错，但大明乃天朝上国，且太祖皇帝亦有祖训，安南乃大明不征之国。
如今大明天下民生不稳，百姓艰难，皇上更应该将重心放在天下治理上，而并非肆意出兵，凭白消耗国力。
今安南之举，当派使者前往，控诉其恶劣之行径，表其罪行，让其认罪朝贡即可。
还请皇上以大明苍生为重，勿轻启战端。”
解缙说得意气风发，朱高炽听得面无表情，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到了这个位置，怎么会这么蠢？
哪怕解缙是太子党，如今这个时候，他也没辙了。
人要求死，他能怎么办嘛？
而且解缙在永乐一朝确实太顺了，这个人又自负才华轻狂，如今，是该得些教训了。
要是解缙能改，后面他得看情况捞人。
要是改不了，身埋雪地而死就死吧。
朱棣此刻也是站起身，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解缙。
“安南本中国故土，今逆臣篡夺，残害生灵，袭大明之军，杀大明之将士，朕为天下共主，岂可坐视不理？”
“太子！你说，大明该出兵吗？”
朱棣不再失望的看向解缙，而是转头看向朱高炽。
刚才朱高炽在下面的小动作，他可是尽收眼底，可以说在上面，就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他的目光。
今天的朱高炽，可没有往常的稳重，尤其是跪拜的时候，那不情愿的样子，简直写在脸上了。
尤其解缙还是太子党，当初立储时力挺朱高炽为太子。
现在这事，他很想听听朱高炽的意见，看看朱高炽在这个时候，是和他站在一起，还是和解缙站在一起。
朱高炽听到朱棣叫自己的名，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记忆，今天这事他是配角啊，主角是朱棣，怎么朱棣还来问他？
瞬间朱高炽就想到了，肯定是解缙这个另类，把他也带沟里了。
猪队友啊！
朱高炽没有耽搁，当即站出。
“父皇，儿臣赞同发兵，不灭安南，誓不回军！”
打安南，朱高炽举双手赞成，大明难得的开疆扩土，而且安南那里可是有一块平原的，一年三熟的水稻，馋人得很。
更重要的是，如今安南都已经快要骑到大明头上来了，没说的，必须得打，狠狠的打。
解缙听着朱高炽那无比坚决的话语，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在他看来，朱高炽应该是和他一起反对出兵，然后其他东宫出来的官员一起反对才是啊。
他都已经开头了，朱高炽怎么不跟着上？
朱高炽丝毫没有去理会解缙的那些小动作。
上方的朱棣闻言，心头一阵欣慰，刚才那一刻的朱高炽，显然很合他心意。
看着自己的大儿，朱棣随即再次开口，依旧问向朱高炽。
“那你觉得，此次出兵，该以何人为帅？”
朱高炽没有忍住抬头看了看朱棣，看着朱棣那略微有点玩味的神情，他想打人。
这事明明就是提前安排好了的，说白了今天就是走个流程，就因为解缙这个猪队友搞出了意外，就非得让他说是吧？
朱高炽看了片刻，他也不管了。
谁为帅？
往旁边看了一眼，朱高炽顿时笑了。
“禀父皇，儿臣提议，以汉王为帅，必能征灭安南！”
朱棣瞳孔一缩，一旁正在看笑话的大明汉王朱高煦一愣，满是不可置信。
另一个赵王朱高燧，同样被惊得呆在了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朱高炽。
下方的文武官员，尽皆神情各异，都在皱眉。
只因为今天的事，让这些人全都感到一股子邪乎劲。
先有解缙这个愣头青就算了，现在朱高炽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这是因为眼看要损失一个解缙，所以在反击？
武勋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怕自己出声反而害了朱高煦。
文官同样不知道该赞成还是反对，怕自己打乱了朱高炽本身的布置，误了朱高炽的大计。
不仅是文武懵了，朱高煦这个本人也懵了。
他和朱高炽之间是什么情况，满朝皆知，现在朱高炽居然让他为帅出征安南，这是觉得他在军中的威望不够高，再给他送一点是吧？
哪怕平日再怎么和朱高炽不对付，朱高煦都心动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灭了安南，他都感觉太子的位置在向他招手。
正当朱高煦无比炙热与心动时，朱高煦一旁的朱高燧看了出来，赶紧拉住朱高煦。
“二哥，稳住别急！当心中计！”
朱高燧的凝重的低语声，让朱高煦心头一震。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大哥，心眼子可是一点都不少，哪有凭白给他送好处的？
但朱高煦还是犹豫啊，本来其实是没他事的，但朱高炽的这句话，让他又有了希望，朱高煦也不想放弃。
台阶上的朱棣此刻也是无比的疑惑与凝重，这会他是真的想动手打人了。
至于打谁？
还不是提出难题的朱高炽！
朱棣都无奈了，早知道朱高炽会给他来这一手，他多嘴问朱高炽这一嘴干什么？
现在好了，把他搞得骑虎难下。
让朱高煦带几十万大军去征伐安南，加上朱高煦本身的影响力、威望，以及那些旧部，他是觉得靖难刚结束还想再经历一次自己亲儿子的靖难是吧？
然而当看见朱高煦的神情越来越疯狂，朱高燧都快要拉不住时，朱棣心中暗道要遭。
“此事再议！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