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苗圃心曲，枯木逢春

“给~我~撒~开！”周寻怒目圆睁，牙关紧咬，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挤了出来。

“照雪，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何况你身份特殊，更当严守礼道啊！”

其声清厉，满身煞气在凉亭中微弱激荡，震碎了亭子外抽芽的柳树枝。

韩照雪仿若未闻，鼻尖是一缕暗香。

那香气幽微，是从陈轩禾身上丝丝渗出，令她心底一片宁谧，非但未分开，反而不自觉地又往怀中靠了靠，如倦鸟归巢。

周寻见此，怒不可遏，猛地转身，冲身旁两名随从沉声道：“去，将种花的拉开。”

阿丙面带几分局促，脚步匆匆上前，一边走，一边口中喃喃：“大小姐，这般实在不妥。”

阿甲随声附和道：“小先生，阿甲恐怕要得罪了。”

言罢，他伸手向前，可手刚触及陈轩禾的衣袖，表面瞬间凝霜，一层薄冰如蛛网般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将其手掌包裹。

阿甲惊恐万分，瞪大双眼，忙不迭回头，向周寻投去求助的目光，声音颤抖道：“大哥，这···”

周寻见状，面露疑色，他清楚照雪的实力，起码在三天前，她还做不到随心所欲的转化寒气，更不用说这种心随意动的生发状态。

莫不是二人在昏迷之际，于险境中窥得了什么机遇不成？

“照雪，今年秋，去参加玄朝武人的评定仪式，将品级落下来。”

韩照雪勾起食指，抹去眼角的泪光，笑道：“不去，接下来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师父？你的师父们可都在河北道的将军府。”

“我说的是这位。”韩照雪拉起陈轩禾的衣袖，像小孩子一般摇了摇。

周寻满脸黑线，这又是扮演的什么戏码？

不过才与这种花的认识了一两天，就给灌迷魂汤了不成？

陈轩禾缓缓起身，没时间解释心境的一切。

现今形势危急，有些事情怠慢不得，得提前让玄朝钦天监知悉魇货郎的存在，以应对潜藏在俗世的诸多威胁。

要不然大玄开国皇帝费尽心力打造的太平盛世，一夕之间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这位三叔···”

“周寻！”

“寻叔，且听我一言。我知各位身份特殊，一定有联系王朝的办法，还请寻叔去专门打声招呼。

十二道内倘若遇见有白纸覆面、脸戴‘魇’字的卖货郎，请务必杀之。如果可以，与其交手最好要保证在三丈开外。”

周寻双臂抱胸，神情冷漠，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和刚才照雪的异状有关？”

“没错。”陈轩禾应道。

魇货郎被杀于心境之中，可他深信，普天之下绝不会只有一个魇货郎。

有对诡异神佛的信仰，就一定有信徒聚集而成的门派。

“这些家伙在通过某种祭祀，以取悦他们信奉之物。梅城和魏南两县的异常，我可以顺路去处理，可若是王朝其他县城因此生变，我就难免分身乏术了。”

“你不会是骗我，想把我支开吧？”

“句句属实。”陈轩禾一本正经道。

“嗯···”周寻直勾勾盯着陈轩禾的双眼，单手抓在了他的臂膀，“我再问一遍，你果真没有撒谎。”

“句句属实。”

“哼。”周寻将手撒开了。

人在说谎时，周身气血会发生微弱的变化，可这种花的也就气血虚浮了一点，没有其他的异状，他没有骗人。

事关百姓安危和王朝气运，事情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可阿甲和阿丙毕竟是侍从，要想指派去捎个口信，总归人微言轻，那他这个军营中挂牌的副将，就得亲自去州府的镇魔司，以托信王朝钦天监。

大将军安排的护卫差事，以及可能危及王朝的动荡，两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哼！”周寻提起刀，吩咐道，“阿丙阿甲留下，我去州府的镇魔司走一遭！”

“都走。”韩照雪挥手做了个驱赶的姿势，“有师父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阿丙留下。”

“都走！”

一胖一瘦两个侍从夹在当中有点尴尬。

陈轩禾解围道：“不如就阿丙兄留下，依旧是藏在暗处，这样行事也方便有个照应。”

“那听师父的。”

“啊呲！”周寻一咬牙。

这胳膊肘儿拐的。

“那就这样。”他出了凉亭，三步一回头，还是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诡异，这卖花的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行至官道，周寻驻足回望，大声吼道：

“小子，我知道一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但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气血微弱，体魄不经打磨，又何以蹚这浑水，使自己身陷险地？”

陈轩禾回道：“在下庸碌半生，不明本心，今日起求仙问道，更想前路繁花开遍，不愿见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说得自私点，那就是不想让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坏了我将来游山逛水的逍遥日子。”

“当真是口齿伶俐！”周寻将煞刀背在身后，双拳一抱，“那周某人在此先替王朝百姓谢过了！”

凉亭内的陈轩禾拱手回礼。

周寻吹了声号子，古道尽头有一匹枣红马疾驰奔来。

翻身上马，一勒缰绳，他轻道一声“驾”，骑着马远去了。

天色渐晚，陈轩禾看了眼天边，说道：“咱们先去宋叔那待一晚，等明日去梅城镇守的家中走一趟。”

“他睡得够久了，也该醒了。”

“那师父，我去牵马！”韩照雪背着枪，跳着小碎步去了柳树旁。

狸花猫爬了起来，身子弓成弯月，舒舒服服伸展身躯。

喵呜~

“刚刚我回那刀客的话，梨花娘娘觉得有没有高人风范？”

狸花猫眨眨眼，“没有。”

“为什么？”

“花匠本来就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这件事，当日梨花娘娘在天域山的石洞中就知道了。”

“那说明我一开始就有高人风范。”

陈轩禾依靠凉亭的围栏，手撑脸颊，仰望随风西行的几朵流云。

也是，哪怕不是求仙问道，谁又希望自己的前路乌烟瘴气呢？

“嗯？”

一念及此，陈轩禾只觉周身有股暖流汇聚于灵台方寸处。

入定心园，此时园内竟然绿草如茵，荒土无存。

夹杂在草丛中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也大有绽放的势头。

荒土恰逢灵犀引，以入苗圃。

心园中，有一道回响伴着风吹来。

陈轩禾领悟了那道回响，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此时，他不仅能引导万物的生机长势，更能为枯死之物赠与生机。

“原来如此。”

但愿前路繁英匝地，绽满绮境，即便花草凋谢、树木枯败，也终有盛景如初的那一天，这一首不经意唱响的心曲，就唤作“枯木逢春”吧。

陈轩禾睁开眼，心境舒畅。

“师父，走啦！”韩照雪牵马候在道旁，遥遥挥手。

陈轩禾收回视线，会心一笑。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