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元年冬,北海冰原千里皑皑。
寒月如钩悬于穹顶,朔风裹挟着冰粒在石碛间尖啸,将苏武褴褛的深衣刮成飘零的碎帛。他干裂的嘴唇已凝满冰霜,腕间羊皮绳深深勒入骨肉,每道紫黑淤痕都镌刻着十九载春秋的霜雪。老迈的身躯突然爆发出困兽之力,脊椎在皮肉下如虬龙突起,枯枝般的手指探入冰窟中,千年玄冰竟被染指处的热血蚀出缕缕白烟。那把十九年相伴的牧羊鞭在其掌心寸寸碎裂,每声脆响都在冰谷荡起苍凉回音,惊得远处觅食的雪鸮振翅冲天。
鞭柄裂痕中青芒乍现,一柄三寸青铜密钥表面上《周髀算经》星图纹路次第亮起,二十八宿环绕的北斗勺柄直指紫微垣。三寸青铜密钥裹挟着星辉坠入永冻层裂隙,冰层深处传来编钟般的浑厚轰鸣,仿佛沉睡的华夏龙脉在幽暗中苏醒。
“节旄尽......”老人以指为刀,指甲在冰面刮擦出刺耳鸣啸,刻下血字。殷红渗入冰晶瞬间凝成珊瑚状血珀,宛如上古巫觋以人牲献祭的图腾。北海极光恰在此时漫卷天际,青碧色光带如女娲飘举的衣袂拂过星野,北斗第七星“摇光”骤亮如剑芒,寒光穿透老人胸前褴褛的羊皮,照彻那幅随血脉贲张而逐渐清晰的“祁连山”刺青——霍去病当年用匈奴祭天金人熔铸的墨彩,此刻竟在皮下流转如熔岩!
千里外的洛阳武库,供奉汉高祖斩蛇剑的玄铁匣突发龙吟,声震得承露盘上铜仙人的玉碗迸裂。当值太史令王莽(注:此为同名巧合)仰观紫微垣,但见帝星周遭黑眚缠绕如疽痈,天枪星赤芒直贯北斗璇玑。手中《石氏星经》无风自翻,竹简碰撞声里隐约夹杂着战马嘶鸣,赫然停在“太白蚀昴,主胡王殁”之句。漏夜疾书奏报时,笔锋竟在竹简刻出深痕,松烟墨混着冷汗在字缝间蜿蜒如泪:“剑气东指,传国重器现于胡尘!”
是夜未央宫椒房殿突燃青焰,火光如百条碧鳞妖蛇游走梁柱,火舌舔舐处显《焦氏易林》谶文:“汉有烈士,北海牧羊”。值更宦官目睹一独臂老者怀揣鎏金漆盒跃入太液池,池面涟漪未散,忽见池底青石板浮凸鱼肠剑刻痕,字迹锋芒毕露:“剑魄南归日,玉玺重光时“。那刻痕走势,竟与武库中高祖斩蛇剑缺口严丝合扣,仿佛跨越两百年的剑意在此刻重逢。
待那春归雁阵掠过阴山,雁鸣惊破匈奴萨满祭祀的鼍鼓声,漠北牧民在苏武牧羊处掘得一口墨玉石匣。匣面北斗纹路流转幽光,嵌着的半枚带血玉玦突然发出编磬清音,其形制竟与楚怀王失落的“和氏璧”缺角吻合。匈奴乌维单于遣大巫祝卜之,七杀祭坛上,被剥皮的汉人俘虏心脏在青铜甗中炸裂,血雾凝成的萨满文谶语如赤蛇游走:“青锋断处,汉祚续焉”。
自此,那方镌刻“受命于天”的传国玉玺,与曾斩白帝子的赤霄剑,在乱世烽烟中化作最灼烫的谜题。漠北沙暴裹挟着玉匣星图席卷中原,南海鲛人夜夜对月泣珠成“摇光”之形,巴蜀盐井深处惊现北斗七星连珠矿脉......
直至永嘉五年,并州流民在破败的苏武祠中拾得半卷《北海牧羊札》,残破楮皮纸上血书随月相隐现:“北斗第七星所指处,剑气玉魄合,则华夏......”最后半句被胡骑马蹄踏成齑粉,唯余斑驳血渍蜿蜒如龙蛇,在五胡乱华的烽火中等待下一个执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