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巴坦尼亚老妇人站在门口,头发灰白,裹着山狸皮袄,手里提着刚割的野菜与蘑菇,鞋上沾着湿雪。
她站在门口,打量了赞亚一眼,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该躺着。”
声音沙哑,充满着森林般的冷硬。
赞亚没有回答。她站在原地,眼神平静。
赞亚扶着床沿下地:“谢谢你救我。”
“是猎人打猎时候发现你的,我只是给你上了药。”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了。”
屋子里静了一会。
赞亚低声问:“这是哪儿?”
“肖尔达斯。”
老妇继续烧火,“巴坦尼亚和斯瓦吉亚的边境。你再往前走,就是旧山道和北境谷口了。”
听到这名字,赞亚心中一动。她知道自己离目标不远了。
她沉默几息,然后径直走向门口。
“我得走。”
老妇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走不远的。”
赞亚没理她。
她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天还是灰的,像没睁开的眼。
村落被雪层轻盖,木屋错落,烟气缭绕,远处传来劈柴声与狗叫声。
她披上披风,踏上门前的雪地。
才走出几步,眼前猛然一阵发黑,脚下一软。
她只来得及扶住墙根,呼吸变得粗重而混乱。
脚步凌乱地向前迈出一步,却踏空了。
整个人如木桩般倒在雪里。
猫又跳上窗台,盯着她不动。
屋门缓缓打开,老妇叹了一声,蹲下身,将她再次扶起。
“说了你走不远,年轻人就是不听劝。”
奥莫尔
第四日清晨,战鼓再起。
积雪早已被昨日的鲜血染红,城下变成了一层冻硬的暗红脓土,踩上去脆响如骨。
夜间飘落的新雪尚未覆盖地表,晨雾仍在谷地低处翻腾不散,仿佛战场本身也不愿被阳光照亮。
而斯瓦吉亚人的战号,已在天未亮之际自山谷回荡,低沉如雷,又像是地狱的鞭声催动沉睡的魔军。
他们来了,再一次。
奥莫尔的守军早已上墙,甲胄冷硬,面色苍白却毫无动摇。
昨夜一战之后,血迹还未擦净,箭矢尚未补满,便又要迎来新一轮的冲杀。
雷恩披着昨夜未卸的铠甲,站在北墙之上。
他的甲胄已失去了光泽,刮痕密布,破口中隐约可见折皱的棉衬,但他仍如一尊冰雕般立于高台,目视前方雪岭。
敌军仿佛黑潮,列阵前行。
远方林线上,一座座攻城塔已被再次推出,盾墙在雪地中发出沉重的推进声,宛如一块块黑色的冰原碎片,缓缓碾压而来。
鼓声从林中传至城墙,如死神的心跳,令人窒息。
这一次,斯瓦吉亚人的目标是瓮城。
瓮城,奥莫尔最坚实却最危险的防御节点,正如其名,是杀敌也是送命的囚笼。
敌人若进,则箭如雨、火如焚;若不进,则攻不得破、耗不得久。
第四天的战斗开始不到半天,瓮城便成了绞肉场。
斯瓦吉亚人早有准备,他们派出重步兵冲阵,背负斧盾,佩戴尖顶铁盔,踏雪而来,如同幽暗山谷中苏醒的野兽。
他们知道攻城锤无法进入内城,所以带来了足以劈开城门的巨斧和双手长锤。
他们明知瓮城是“死地”,却依旧蜂拥而入。
门撞开的那一刻,瓮城内如地震般震荡,石墙抖落白雪,箭楼木梁发出哀鸣。
斯瓦吉亚军队如潮涌入,盾列如铁墙,瞬间封住了入口。
前排士兵不言语,只是冲撞,盾后举斧,沉声前行;后排则不断推送,压迫着整个攻势像铁块般挤进瓮城。
“灌火油!”指挥官嘶声吼道。
两侧箭楼上,火盆掀翻,油罐倾倒。黑色液体如瀑而下,瞬间笼罩数十人。
烈火在油上窜升,化为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
惨叫在火中爆裂,斯瓦吉亚人的冲锋被硬生生烧断一节。可他们没有退。
他们用尸体铺路,用燃烧的盾顶替已碎的门闩。
他们推挤着、哀号着、怒吼着,继续前进。
帝国弩兵从上方雨点般倾泻箭矢。
每一次拉弓都不带感情,每一根箭落下都必带血花。
罗瓦尔亲自操作一架固定式重弩,怒吼着瞄准冲阵士兵的盔面与肩膀。
他的弩弦崩断一次又一次,手臂都被震麻,仍然死咬着牙,继续重装再射。
在瓮城两翼的斜坡上,滚石与尖桩被推落。
斜刺的原木贯穿三人,连带后方两个被挤倒。
前排的斯瓦吉亚士兵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石头砸得盔裂脑碎,血浆迸溅。
战斗愈发惨烈,瓮城中空气已无法呼吸——火焰的热浪、血腥的腥味、焦肉的恶臭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泥浆。
萨日娜从墙头奔走,将箭筒递至每一名仍能站着的射手手中,她的靴子已被血水染透,每踏出一步都留下一道深红脚印。
但斯瓦吉亚人仍未退。他们推上第二波、第三波……如同用肉身强灌进一座燃烧的铜炉。
有一队敌人成功接近主门,巨斧劈在门板上,发出震耳的闷响。
主门开始颤动,每一击都带来整座瓮城的呻吟。
“挡不住了!”
一名守军叫道,眼中带着绝望。
“不准退!”
副官抽出佩剑抵住他胸口,“退一步者,死!”
“打开城门!”
就在门即将破开的瞬间,雷恩赶至。
他从内侧大门穿过战火,带来一支仅余三十人的步兵亲卫。
他们身披重甲,个个满脸血污,却在雷恩一声怒吼下,如虎啸奔入瓮城之腹。
雷恩亲自提剑冲入敌群,长剑挥落之处,血肉横飞。他没有号令,也不言语,他只一人一剑,如火线破风。
他的亲卫紧随其后,拼死截断斧兵与主门之间的最后距离。
血水溅在城门之上,像画下新的死亡红线。
瓮城再次变得狭窄,尸体叠高至膝,转身都困难。
斯瓦吉亚人终于崩溃了。他们不再前推,而是开始后撤,可后方却仍有士兵被不断推入。
他们挤成一团,被迫原地转身,被从后背插入长矛。
瓮城如同熔炉,再也承载不下新的牺牲。
斯瓦吉亚的号角终于响起。
撤退的命令被吹响,士兵如洪水倒灌向外奔逃。
瓮城内,留下的,只是滚烫的血与燃尽的尸体。
守军没有欢呼,只是沉默的开始搬运伤员和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