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秦来的商队。“茶商落下一子，“上月刚用三十车蜀锦换了匹汗血马，听说要献予陛下做寿礼。“
周舫的棋子悬在半空。
他望着岸上连绵的常平仓，忽然想起建业米价已涨至每石三百钱。
江风裹着稻香灌入船舱，混着远处蒙童的诵书声：“仓廪实而知礼节...“
洛阳太学堂内，三百蒙童正在临摹活字印制的《千字文》。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众人探头望去，只见格物院的工匠正在试飞木鸢。
那机关鸟扑棱着包铜的翅膀，竟载着个布偶掠过槐树枝头。
“此乃黄夫人所制。“助教捋须笑道，“昨日刚给汉中送去五十架，说是要测绘秦岭矿脉。“
话音未落，钟声惊起檐下燕群——未时三刻的算学课要开始了。
暮色中的长安城飘起炊烟，西市胡商的驼铃与驿道快马的銮铃交响。
丝绸之路上，三十六国商旅正在驿站核对通关文牒。
粟特人用琉璃珠换了三匹蜀锦，龟兹舞姬捧着新买的铜镜旋转，镜面映出城头猎猎的“漢“字旗。
刘备站在翻新的明堂前，望着朱雀大街两侧新栽的梧桐。
三年前贾诩在此埋下的“盛世碑“正被夕阳镀上金边，碑文记载着景炎元年以来新增的四百座学堂、九千眼水井。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哼唱新编的童谣：“洛水清，嘉禾生，老汉七十又添丁...“
夜色渐深时，南宫旧址忽然腾起七色云气。
巡夜的羽林卫看见诸葛亮与庞统正在丈量地脉，司南指针在《水经注》上划出蜿蜒曲线。“引褒斜道之水灌三辅，还需增设十二座闸口。“
庞统的酒葫芦在舆图上投下晃动的影。
子时的铜雀台上，曹操独目映着南方星空。
邺城的秋风卷来奏报：“蜀中又现双穗稻。“
他摩挲着龟背石上的裂痕，忽然将半块玉珏掷入漳河。
河水泛起涟漪的刹那，倒映出洛阳城冲天的火光——那是十万盏河灯正顺流而下，每一盏都写着“太平“。
而在长江入海口，甘宁的战舰正为商队护航。
他望着桅杆上盘旋的信天翁，忽然对副将笑道：“听说交州港新到的昆仑奴，能把珊瑚雕成未央宫的模样。“
浪花拍碎在包铁船首，溅起的盐沫混着海风，将“漢“字帆吹得猎猎作响。
这年冬至，雒阳城南的丰年碑刻下新铭文：“景炎三载，路不拾遗。九穗嘉禾生陇亩，七色云气绕宫阙。胡商贩客，日款于塞下；氓庶歌谣，夜闻于阙庭。“
碑阴密密麻麻的捐资名录里，有锦官城的织娘，也有南中的洞主。
最末一行小楷依稀可辨：“老农王三，捐粟十石。“
邺城铜雀台的议事厅内，二十八盏犀角灯将《九州坤舆图》照得纤毫毕现。
曹操摩挲着腰间新铸的螭龙玉带，独目倒映着沙盘上密密麻麻的“蜀“字令旗。
三日前从益州快马送来的奏报还带着锦江的潮气，上面记载着交州新稻亩产六石的惊人数字。
“明公请看。“程昱点在青州方位，“去年引进的占城稻种，在琅琊试种已见成效。“他展开的绢帛上，金灿灿的稻穗图案旁标注着“亩产四石“的朱砂小字。
曹操突然抓起案头的漆盒，里面盛着从蜀地走私来的紫米。
这种通体晶亮的稻米只需半斗便能熬出三升粥，比寻常粟米耐饥两倍有余。“许昌太仓现存新稻几何？“
“三百万石。“荀彧广袖轻振，算筹在案几上摆出九宫格，“去岁兖州新垦梯田四十万亩，半数种了蜀稻。今春青州渔阳郡又献嘉禾，一茎九穗......“
铜漏声里，曹操踱至窗前。
月光下的邺城灯火如昼，西市胡商的驼队正卸下蜀锦包裹的货物。三年前从汉中换来的铁器铸造法，让冀州工坊的环首刀产量翻了五倍。
更不必说那些圆滚滚的巴蜀黑豚，如今已在黄河两岸繁衍出百万头。
“刘备倒是舍得。“曹操忽然冷笑，“连织机图纸都敢卖与江东。“
郭嘉裹着白狐裘咳嗽，苍白手指在沙盘划出弧线：“蜀地商队这三年走遍天下，带去的何止货物？“
他蘸着冷茶在洛阳方位画圈，“格物院的活字印刷、交州的筒车图纸、南中的淬火秘术......“
荀彧突然展开三尺黄帛：“今晨探马来报，成都北郊新建的'格物院'又出奇物。说是能借水力织布，一日可成绢百匹。“
厅内骤然寂静，连铜漏声都清晰可闻。
曹操独目扫过众人，忽然抓起把蜀米撒向沙盘：“诸君可还记得建安五年的官渡？彼时孤为三千石军粮愁白须发，如今太仓陈粟霉烂者竟需月清一次！“
他猛然转身，鎏金甲胄撞得案几移位：“可刘备在做什么？修运河！建学堂！去年益州蒙童入学人数逾十万！“
倚天剑突然出鞘，将代表洛阳的模型劈成两半，“再给他三年，这天下人心......“
荀彧突然离席：“明公三思！今三分之势......“
“文若！“曹操暴喝如雷，独目充血，“你当刘备在洛阳建太学是为何？去年科举取士三百人，七成寒门！“他抓起把稻种撒向空中，“等那些佃户之子熟读《六韬》，等蜀地铁器销遍九州，你我皆成冢中枯骨！“
田丰沉声道：“然刘备有元戎连弩，更兼......“
“元戎弩机括图在此！“曹操掀开第三箱夹层，泛黄的绢帛上墨迹犹新，“这是潜伏成都七年的'青雀'用命换来的！“
荀攸颤抖的手指展开《汉中堪舆图》，朱笔圈住的“定军山“旁赫然标注：神机坊丙字号工场，主事黄氏，月产铁甲三千领。
“此非战不可。“程昱突然抚掌，“待其羽翼丰满......“
曹操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
景炎三年冬，洛阳南宫旧址腾起七色云气。
刘备站在武阁九层飞檐下，望着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阁内传来的刀鸣声忽如龙吟虎啸，忽似万马齐喑，震得方圆十里积雪簌簌而落。
“第八个了。“贾诩裹着狐裘从文院踱来，手中《阴符经》泛着幽蓝光晕。
他枯瘦手指划过武阁门楣上的北斗纹路，“子龙将军已在青龙星位闭关七日，昨夜星象大动......“
话音未落，阁顶突然炸开青芒。
赵云白袍银枪破空而出，枪尖挑起的月光竟凝成实质，在夜空中绘出二十八宿星图。
西郊校场五万麒麟军同时举枪高呼，声浪震得洛水倒流三丈。
刘备却望着武阁深处叹息。
那里躺着仍在挣扎的典韦——这位古之恶来已在奎木狼星位枯坐百日，浑身肌肉虬结如铁，却始终摸不到虚境门槛。
“文和可知，为何云长他们能破境？“刘备摩挲着腰间雌雄剑。
三年来，他亲眼见证关羽在春秋刀意中斩破心魔，张飞于丈八蛇矛里悟出雷殛之道，就连庞统都在醉眼朦胧间窥得天机。
可那些被敕令强行提升的将领，却永远卡在凡境圆满。
贾诩袖中滑出七枚玉符，在雪地上摆出三才阵：“虚境需道心通明。云长将军的忠义，孔明的星象，乃至在下的毒计，皆是本心所至。“
他忽然指向武阁某处，徐晃正浑身浴血地挥舞开山斧，“公明将军的武道，终究是主公赐予的......“
南宫方向突然传来钟鸣。
诸葛亮羽扇轻摇踏月而来，身后跟着八名捧卷童子。
每走一步，脚下便有星图自动铺就，九宫八卦随生随灭。
“亮方才观紫微垣异动，怕是......“
话音未落，北邙山巅突然亮起青光。
一柄百丈长的拂尘虚影横扫天际，云层间隐约可见八卦道袍翻涌。
正在校场操练的麒麟军突然僵立如木偶，连战马都保持着扬蹄的姿势凝固。
“诸圣殿来人了。“诸葛亮羽扇骤停，七十二道星光自袖中飞出，在南宫上空结成天罡阵。
南华老仙踏着丹顶鹤落在观星台时，刘备的雌雄剑正在鞘中悲鸣。
这道人看似不过中年，双眸却似看尽沧海桑田。
他随手摘下一片枯叶，竟在掌心化作活灵活现的青龙。
“刘陛下好手段。“老仙拂尘轻扫，方圆十丈积雪瞬间蒸发，“三年培养八位虚境，比老道预计早了二十年。“
关羽的青龙刀突然自鸣出鞘，丈八长髯无风自动：“关某的刀，不斩方外之人。“
“好一柄春秋刀！“南华老仙屈指弹在刀身，竟发出黄钟大吕之音，“可惜沾染红尘太深。“他袖中飞出三卷玉简，悬浮在半空显出金字：
诸圣三言！
张飞的蛇矛突然炸起雷光：“放你娘的屁！让爷爷当缩头乌龟？“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降下紫色雷霆，却在触及老仙道袍时化作温顺的游龙。
黄忠的白羽箭突然离弦，箭矢在飞行中一分为九，分别对应九曜方位。
老仙却只是吹了口气，箭矢便化作九只白蝶翩翩起舞。
“黄汉升的落日箭？“道人轻笑，“当年后羿射日弓尚在老君炉中，你这点把戏......“他突然皱眉侧身，险险避过赵云从虚空中刺出的枪尖。
七星龙胆枪的寒芒在道人道袍上划开寸许裂口，露出内里流转的星河。
南华老仙终于收起笑容，头顶浮现出阴阳鱼图案：“常山赵子龙？好一个破碎虚空的枪意！“
刘备突然大笑：“好个诸圣三言！不许虚境出手，是要朕的江山永世分裂？“
“陛下可知董卓如何死的？“老仙拂尘轻挥，空中浮现出当年郿坞的景象。
已成焦土的废墟里，半截白骨突然挣扎着爬起，又被从天而降的巨指碾成齑粉。
庞统的酒葫芦突然炸裂，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凝成卦象：“乾上坤下，天地不交——你们在豢养人族气运！“
道人终于变色，脚下八卦阵图骤亮：“庞士元不愧是凤雏！可惜......“他袖中飞出捆仙绳，却在触及庞统前被贾诩的毒雾腐蚀，“毒士？你竟将幽冥鬼气炼入虚境！“
南宫上空突然风起云涌，八道虚境气息冲天而起。
关羽的青龙刀映出春秋大义，张飞的蛇矛引动九天神雷，诸葛亮的羽扇展开星河万象。
南华老仙的道髻被罡风吹散，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
“汝等当真不奉诸圣殿？”南华老仙语气平和，但其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刘备此时才缓缓开口道：“仙师，云长他们皆是我朝中官员，诸圣三言可未提及虚境不可入朝为官吧？”
南华老仙听了刘备的话后嘴角微抽。
入朝为官？
虚境？
那可是高贵的虚境，超越凡俗的虚境，你让虚境入朝为官，给你当臣子？
可是，刘备说得也没错。
臣子咋的，老子愿意，你管球啊？
“凡俗之争，虚境何须参与，诸位何不与贫道入诸圣殿，那里，能让诸位走得更远，见识更广……”
“放你娘的狗屁！”南华老仙还要继续劝说关羽等一众虚境跟他走，张飞已经听不下去，开口就是一通粗鄙大骂。
“……”南华老仙无语的扫了眼张飞。
虚境，你是一名虚境，这样骂街真的好吗？
“那劳子诸圣殿管不着俺们，你再不滚，就给俺留下。”什么诸圣殿，在张飞面前都是狗屁。
这天下，他张飞只认大哥刘备。
眼看张飞抬起八丈蛇矛就要动手，刘备这次缓缓抬手：“翼德且慢。”
刘备开口，张飞恶狠狠的等了南华老仙一眼，然后收回八丈蛇矛。
“仙师可否入殿一叙。”
洛阳南宫深处亮着一盏孤灯。
刘备解下佩剑放在案头，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南华老仙。
这位仙人的道袍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连影子都透着仙气。
“仙师可愿饮杯热茶？“刘备提起鎏金壶。
南华老仙睁眼时，案上的青瓷杯突然浮起，琥珀色的茶汤在半空凝成太极图：“陛下想问什么？“
“虚境可有详细划分？“
“有。“太极图散作雾气，“虚境三仙，人仙，地仙，天仙，贫道地仙。“
刘备摩挲着剑柄：“诸圣殿有多少虚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