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开垦荒地

到达切萨皮克湾,安营扎寨只是第一步,吃饭问题才是眼下最紧迫的。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想要在这片蛮荒之地站稳脚跟,就得尽快让土地产出粮食。数千张嘴等着吃饭,从大明带来的粮食储备经不起长久消耗。开垦荒地,迫在眉睫。好在新大陆最不缺的就是无主之地,河岸两侧,大片平坦肥沃的土地覆盖着茂密的植被,只等一个勤劳而又善良的民族去开发这些土地。

跟随着朱高煦到来的移民们暂时压下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故土的思念,纷纷在河边逡巡,各自寻找着中意的地块。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河谷变得喧闹起来,人们呼朋引伴,指指点点,眼里充满了对土地的渴望。

朱高煦也没闲着,他领着长子朱瞻壑,沿着河岸向上游仔细勘察。他不仅要为初生的定居点寻找更多可耕之地,更要亲自为朱家选定一块基业田产。这不仅关乎眼前的口粮,更关乎他那套迥异于大明的治国理念和对子孙后代的培养规划。

“瞻壑,你看这块地,”朱高煦停在一片临河的缓坡前,这地方地势比河滩略高,背后斜靠着一片不算茂密的矮树林。他指着脚下,“瞧这土色,黑里透着润,不是那种死黄土。离河不远,取水方便。地势也算开阔平整,将来盖个院子,再往两边拓出百十亩地,都使得开。”

他蹲下身,毫不嫌弃地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放在手心反复捻搓,感受着土的粘度与沙粒感,甚至凑近闻了闻那带着草根腥气的土味。“嗯,还行,不算很好,但养活人足够了。”

他拍掉手上的泥,站起身看向朱瞻壑,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书本上那些‘民为邦本,食为政首’的道理,听着都对,可若自己连地都不会拾掇,种子都分不清,将来怎么知道农夫的辛苦?怎么管好天下的粮仓?爹不是要你精通农活,但至少得明白这粮食是怎么从土里长出来的,其中有多少门道,多少辛苦。从管好咱们家这几亩私产开始,你才能慢慢学着怎么去想天下百姓的生计,去监督官员的施政策略。”

他语气沉稳,继续说道:“爹带你来这新大陆,不是让你来当个娇生惯养的王孙公子。这片庄园,以后就是咱们家的根本,是私产,你要学着怎么打理,怎么让它产出更多粮食,养活更多人。将来你弟弟们长大了,也一样要学。咱们老朱家到了这儿,不兴养闲人,更不养那些只会贷在京封地等赏赐、等俸禄的废物宗室。想吃饭,想过好日子,就得凭自己的本事去挣!我建的这个新明,只会给子孙后代留下吃饭的本事和最初的资产,能不能守住,能不能光大,看他们自己。子孙后代不会分封任何爵位,三代远亲就不会是宗室族谱里边的人。所以我不会限制子孙后代从事任何行业!”

朱瞻壑听得一知半解,他只觉得父亲描绘的未来和他在应天府里听到的完全不同,但父亲的语气让他不敢反驳,而且脚下这片土地,确实让人感觉心里踏实,仿佛只要种下种子,就能长出东西来。他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选定了地方,说干就干。朱高煦挽起袖子,拿起一把看着就沉重的开山斧,带着朱瞻壑和几个随行的亲卫,开始清理地上的灌木和杂草。朱瞻壑也有样学样,从亲卫那接过一把小巧些的柴刀,对着一丛比他还高的韧草使劲砍去。那柴刀并不锋利,加上他人小力微,砍了半天,草杆只是晃了几晃,他自己倒累得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握刀的手心火辣辣的疼,虎口都快磨破了皮。

朱高煦瞥见儿子笨拙又吃力的样子,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柴刀,三两下就将那丛韧草齐根砍断。他没笑话儿子,只是把柴刀递还给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容易,做起来难。这就是开荒。咱们初来乍到,一穷二白,现在不吃点苦,不多流点汗,把地开出来,把粮食种下去,等船上带来的那点存粮吃完了,难道真指望天上掉馅饼?咱们现在这点人手,想要在这片大陆站稳脚跟,繁衍开来,粮食就是命根子。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谈。继续干,累了就歇会儿,但不能停。”

朱瞻壑咬着牙,重新握紧柴刀,看着父亲又转身去砍伐那些更粗壮的灌木,斧头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木屑飞溅。他也学着调整姿势,找准角度,一下,又一下,虽然依旧缓慢,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不得要领。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进眼睛里,涩得难受,但他没吭声,只是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继续和眼前的荒草较劲。

这片被选中的土地上,父子二人,连同几个亲卫,就在这原始的寂静中,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开始了他们在这片新大陆上的第一次垦殖。

砍伐下来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堆积到一旁,空气中弥漫着生木头特有的涩味和泥土翻开的腥气。几个经验老到的木匠正带着人,挥汗如雨地给粗壮的原木剥皮、截断,试图用最简陋的榫卯结构搭建住所的框架。更多的人则在用斧头、柴刀清理灌木和藤蔓,效率不高,砍断一棵碗口粗的树往往要耗费半天力气,斧刃卷了就找块石头胡乱磨几下。一个极为简陋,仅能遮风避雨的木屋地基总算在一片狼藉中开始显现轮廓,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个大号的帐篷。

与此同时,另一拨人已经将清理出来的土地视为珍宝,抓紧时间翻耕。从船上带来的几副犁铧此刻成了宝贝疙瘩,几个老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套上从大明带来的、同样精疲力尽的耕牛,或者干脆就是几个人合力拉拽。新大陆的土地耕种起来似乎格外费力,犁铧下去,常常被粗大的草根或者埋藏的石块别住,拉犁的人累得牛喘,耕出的垄沟歪歪扭扭。没有耕牛的人家,只能靠铁锹和锄头硬挖,进度更是缓慢,一天下来,能翻出巴掌大的一块地就算不错,人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上满是水泡和血痕。

朱瞻壑也在其中,他学着大人的样子,用一把小号的铁铲费力地刨着地,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行了,歇会儿。”朱高煦的声音传来,他自己额头上也全是汗,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这活儿急不得,也省不了力气。你看那边,”他指了指远处几个正小心翼翼撒种的老农,“种子金贵,从应天府带过来的就这么点,糟蹋了可没处获得。”

清理出来的土地被勉强平整后,人们才捧出用油布小心包裹的种子袋。金黄的麦种,浑圆的豆种,被一粒粒、一把把,无比珍视地撒入黑褐色的泥土中。负责播种的老农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祈祷,又像是在跟土地打商量。看着那些代表着希望的种子落入土中,被泥土覆盖,许多人紧绷的脸上才稍稍露出一点松弛,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沉甸甸的麦穗和饱满的豆荚。

整个新京定居点都沉浸在一片近乎狂热的劳作之中。河岸边,到处是挥汗如雨的身影,斧头砍伐树木的砰砰声持续不断,人们相互吆喝着传递工具或者合力搬运重物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铁锹挖掘泥土的单调碰撞声几乎从未停歇。这片沉寂了千百年的河谷,被这群来自遥远东方的不速之客彻底唤醒,交织成一首充满了力量、汗水、泥土和微弱希望的开拓之歌。虽然没人知道本地那些看着奇怪的玉米、南瓜能不能吃,好不好种,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先把熟悉的小麦和大豆种下去,把肚子填饱,才能谈以后。土地有的是,只要这口气还在,只要肯下力气,总不至于饿死在这片“应许之地”上。

.........

土地是根本,但新翻的地要长出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还得等上几个月。眼下这几千多张嘴,光靠船上那点存粮可撑不了多久。朱高煦站在河边高地,看着远处河口的方向,又扫视了一眼身后热火朝天却仍显杂乱的营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光指望地里刨食,开头这几个月怕是要饿肚子。”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旁边的朱瞻壑却听见了。

“父亲,那我们吃什么?”朱瞻壑仰头问道,小脸上沾了些泥点,眼神里带着孩子气的担忧。

朱高煦没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脚下这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又指了指远方那片更宽阔的水域入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脚下这条河,往外走就是个大湾子,里面鱼虾肯定少不了。船队里那些老渔民出身的水手,不能让他们闲着。”

他转身叫来一名负责船务的队官:“传令下去,从留守天京卫港的三条大海船里,匀出一条来,再挑几艘咱们带来的小渔船,找些手脚麻利、熟悉水性的老手,让他们就在这河口内外撒网。告诉他们,别怕费力气,捞上来的东西,鱼也好,虾也好,能吃的都给我送进营地来。填充本就不多的粮食补给!”

队官领命去了。朱高煦又把目光投向营地另一侧,那里驻扎着他带来的百十名精锐士兵,此刻正被派去警戒和协助伐木。

“还有这林子里,”朱高煦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远处那片郁郁葱葱、深不见底的原始森林,对身边的亲兵队长吩咐道,“光靠河里捞鱼怕是不够稳妥。挑出五十个弟兄,得是眼神好、手上稳、腿脚也利索的那种,分成五队。每天轮换着进林子,打些野物回来。告诉他们,别贪功冒进,就在营地周边五里地转悠,看见不对劲就赶紧撤。两人一组,必须互相照应着,别落了单。安全第一,我可不想人还没站稳脚跟,先折损在林子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碰上没见过的野兽,块头太大的,能躲就躲,打不过就跑,别硬充好汉,命比什么都金贵。另外,让他们多留心,看看树上地上有没有能吃的野果子、野菜什么的,不认识的别乱动,摘些样子回来,让懂行的人瞧瞧。总之,能填肚子的东西,都得想法子弄回来。”

亲兵队长抱拳应道:“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安排。那……主要打些什么?”

“能吃就成。”朱高煦挥了挥手,显得并不挑剔,“前两天不是有人回来报,说林子里常见一种脖子泛红、个头比寻常家鸡大不少的野鸡,看着挺肥实的?那就多打些回来!还有鹿啊、兔子啊,瞅见什么打什么。打回来的东西,一律送到伙房去,让管事登记造册,按人头给大家分下去。告诉弟兄们,谁打得多,晚上加餐,肉绝对管够!”

命令传达下去,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几支装备着弓箭、腰刀的狩猎小队便精神抖擞地钻进了林子。营地里的人们则继续着伐木、开荒、修建窝棚的繁重劳作。

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时,出河打鱼的小船先回来了。虽然渔网看着破旧,技术也未必精湛,但几筐活蹦乱跳、银鳞闪闪的河鱼被抬上岸时,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紧接着,进山的狩猎队也陆续返回营地。他们个个衣衫被汗水和露水打湿,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几只被捆了腿还在扑腾挣扎的“红脖子野鸡”被扛在肩上,那体型确实比大明常见的家鸡大了足足一圈,羽毛颜色也更显斑斓。还有人扛着剥了皮的野兔,甚至还有一头不算太大的倒霉野鹿,引得营地里一片惊叹和议论。

朱瞻壑立刻被那些奇特的“大鸡”吸引了过去,好奇地围着打转,伸手想去摸那鲜红的肉垂,又有些胆怯。他扯了扯朱高煦的衣角,仰头问道:“父亲,这鸡脖子怎么是红的?瞧着怪吓人的,这能吃吗?”

朱高煦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些被后世人称为火鸡的猎物,用脚踢了踢其中一只,分量着实不轻。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脸上也露出点笑意:“能吃,怎么不能吃?看着肥硕,肯定有肉。就是这肉质,怕是比不上咱们应天府细养的嫩鸡,柴一些是免不了的。不过眼下,地里的粮食还没影儿,有的吃就不错了。这是这片新大陆给咱们的见面礼,是咱们眼下最容易到手的吃食,得记着这份好,心怀感恩才是。”他这话半是解释,半是感慨。

有了河里的鱼虾和林子里的野味及时补充,营地里紧绷的粮食压力顿时缓解了不少。伙房那边飘出了久违的肉香,虽然只是简单的炖煮,调料也匮乏,但对于这些缺油少盐许久的人们来说,已是难得的盛宴。人们分到鱼肉和野味时,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连干活的号子声似乎都更响亮了几分。夜晚围着篝火吃饭时,气氛也轻松热烈了许多,不再像刚登陆时那般死气沉沉。虽然日子依旧艰苦,前路依然漫长,但至少,眼下能看到实实在在的肉食,肚子里有了油水,未来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绝望和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