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矢破阵

箭雨撕裂夜空时,李春暮的视网膜上残留着奇异的叠影。现代教室的日光灯管与古代战火在刹那间重叠,她看见自己沾满血污的右手同时握着青铜剑和考古刷。匈奴人的狼嚎穿透耳膜,将她的意识拽回修罗场。左耳传来尖锐的耳鸣,那是三小时前在博物馆听到的警报声,此刻却混进了青铜箭镞破空的呼啸。

“左翼举盾!“嘶吼冲出喉咙的瞬间,她惊觉自己竟能分辨出三百步外敌骑甲胄的撞击频率。少年亲兵用身体为她挡下流矢,温热的血溅在青铜甲上,凝结成紫黑色的花。李春暮突然记起这个叫阿武的孩子——三天前在考古实验室,她亲手清理过刻着“武卒十七“的青铜戈柲。

右前方传来机括咬合的脆响,二十架秦弩同时仰起四十五度角。这个角度——李春暮瞳孔骤缩——正是她在毕业论文中复原的“叠浪阵“射击法。当第三轮箭雨遮蔽星月时,匈奴人的阵型果然如史书记载般开始溃散,但本该出现在东南方的缺口却诡异地移向了西北。

“将军神机!“满脸血污的士兵们拄着长戈跪地,甲胄上的冰碴随动作簌簌而落。李春暮握剑的手在颤抖,剑柄错金银纹路深深硌入掌心。这些人崇拜的眼神让她想起博物馆里那些仰望兵马俑的游客,只是此刻跪拜的,是活生生的、会流血的人。她注意到前排士兵的绑腿方式——左腿缠绕三圈半的麻绳,正是兵马俑二号坑骑兵俑的独特制式。

黎明前的寒风卷来焦糊味,蒙昭掀开营帐时带进一缕雪沫。这个与蒙毅有七分相似的青年将领,腰间却挂着不符合秦制的弯刀。他用刀尖挑起李春暮染血的披风,刀身映出帐外飘雪,却照不出两人的倒影。“芈将军昨夜用的阵法,倒是颇有楚地遗风。“他的靴底碾过炭火,在青砖地面留下焦黑的星图,“就像您十岁那年,在云梦泽用火攻破我蒙家水师。“

帐内火盆噼啪炸响,李春暮感觉后颈的旧伤开始发烫。那是三岁那年从考古现场跌落留下的疤痕,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神经。蒙昭突然逼近,刀柄上的睚眦兽首几乎贴上她眉心:“只是末将不解,将军既通晓墨家机关术,为何偏偏忘了虎符该在左衽?“他指尖划过她胸前甲胄,青铜冰冷的触感下,心脏正撞击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频率。

青铜镜中倒映出她凌乱的右衽交领,帐外忽然传来马匹嘶鸣。传令兵跌撞着扑进来,额角还插着半截断箭:“禀将军!公子扶苏的车驾已过函谷关!“李春暮手中的药碗应声而碎。按照《史记》记载,此刻的扶苏应该在上郡监军,而非亲临这苦寒之地。陶片割破指尖的瞬间,她看见血珠悬浮在空中,折射出无数个蒙昭冷笑的脸。

蒙昭的弯刀不知何时已归鞘,他俯身拾起陶片时,袖口滑出的青铜面具闪过冷光——正是她梦中见过的样式。面具内侧的铭文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廿八年栎阳工师“。这个编号让李春暮太阳穴突跳,三天前在X射线荧光仪下,她刚确认过这个编号的戈柲含有现代合金成分。

“看来将军的头痛症又犯了。“蒙昭掏出个漆木盒推过来,盒内帛书上朱砂绘制的星图令李春暮浑身发冷。这是她在现代论文里复原的秦始皇陵地宫顶部的天文图,此刻却标注着二十八宿的秦代名称。更诡异的是,帛书边缘用碳素笔写着潦草的公式:E=mc²。

帐外忽然响起骚动,李春暮掀帘刹那,瞳孔中映出冲天火光。粮草营方向腾起的浓烟里,赫然可见现代汽油燃烧才有的幽蓝焰心。她冲出去时,腰间虎符与玉璜相撞,发出空灵的嗡鸣。这枚本该在博物馆展柜里的玉璜,此刻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寒意,仿佛在吸收战场的血气。

“是墨家的机关鸢!“士兵们惊恐的呼喊中,三具木制飞行器正从高空倾泻火油。李春暮眯起眼睛——那些齿轮传动结构分明带着蒸汽朋克的痕迹,尾翼上雕刻的却不是禽鸟,而是精密的螺旋纹。当其中一架机关鸢低空掠过时,她看清驾驶者戴着防毒面具,护目镜后闪过智能手机的蓝光。

“取我的弩来!“她跃上瞭望台时,左手已不自觉地在虚空勾画抛物线。特制的鸣镝箭穿透机关鸢核心的瞬间,爆裂出的青铜零件雨点般坠落。某个闪着绿锈的齿轮滚到脚边,内侧赫然刻着“Q-0793“。这串数字在她视网膜上灼烧——正是博物馆那对双鱼玉佩的临时编号。

混乱中有人拽住她手腕,公子扶苏的狐裘大氅扫过满地狼藉。这个本该温润如玉的公子面色青灰,指节因剧烈咳嗽泛起病态的红:“芈华,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掌心的温度冷得像具尸体,袖中滑落的竹简上,却用简体字写着“小心1984“。李春暮突然想起宿舍地上那张泛黄的照片,1984年考古队合影里消失的第七人。

更鼓声从远山传来时,李春暮在伤兵营发现了那个濒死的匈奴少年。他怀里掉出的玉玦沾着血污,在火光下显出熟悉的裂纹——正是她穿越前夜在宿舍丢失的翡翠耳坠。少年用最后气力抓住她腕甲,喉间涌出的匈奴语竟自动在脑中翻译:“小心...双鱼...逆转...“他的瞳孔突然扩散,右手在血泊中画出∞符号,指尖残留的硫磺味刺得人流泪。

子时三刻,李春暮独自走进兵器库。月光透过天窗洒在蒙昭送来的青铜剑上,剑身倒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当指尖触及冰凉的剑脊时,海啸般的记忆轰然涌入:

暴雨中的楚国王宫,十岁的芈华将匕首抵在蒙恬颈间,青铜灯树在闪电中映出两人纠缠的影子;咸阳城头的烽火台下,蒙昭为她戴上青铜面具,面具内侧用陨铁熔铸的电路板泛着蓝光;地宫深处,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正往玉璧刻下量子物理公式,他转身时露出的考古队徽章上写着“1984“...

剑身突然迸发刺目强光,李春暮在眩晕中听见双重音轨的呼唤。现代男友的声音与蒙昭的低语重叠:“记住,当双鱼玉佩开始逆旋...“强光消退后,案几上出现枚双鱼玉佩,阴鱼眼中嵌着的正是现代展柜里那块黑色磁石。而她的作战图上,不知被谁用朱砂画了个指向骊山的箭头,旁边标注着二十一世纪的地质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