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块浮砖沉入地脉,整座遗迹开始吞吐月华,青铜巨门表面凸起的星轨浮雕如同苏醒的蜈蚣般蠕动重组。门缝渗出的银白雾气缠绕在探险队腕间,化作冰凉刺骨的镣铐形制,医师试图用琉璃瓶收集雾气,却发现瓶壁内侧瞬间爬满蛛网状裂痕。门楣中央的璇玑玉珏缺口处不断滴落水银状物质,在地面汇聚成不断变换的卦象,占星师辨认出那是三百年前已被皇室禁绝的「荧惑守心」星图。当林霄将半枚家传鱼形玉坠嵌入缺口时,门内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雾气凝聚成三具无面人形匍匐在队伍跟前,它们的脊背上浮现出与武士刀柄烙印相同的饕餮纹。
青铜门裂开一掌宽的缝隙,涌出的不再是雾气而是带着铁锈味的沙尘暴,所有人的皮肤开始浮现淡银色纹路,如同被无形刻刀雕琢的碑文。武士的护甲在沙尘中剥落成鳞片状碎屑,露出左肩胛骨上逐渐成形的逆卍字疤痕——那是他家族世代承担「弑亲者」诅咒的标记。沙暴中心显露出藤蔓长袍的老者,他的胸腔内悬浮着由齿轮驱动的微型日晷,每说一个字便有沙粒从喉管裂缝簌簌坠落:“永劫之门不纳清白之身,尔等谁愿剜去因果之债?”占星师突然跪倒在地,她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自己空洞的左眼眶——十年前她用这只眼睛为代价预言了皇子的早夭。
老者摊开的掌心上浮动着三枚龟甲,裂纹中渗出胶状物凝结成“信、忆、觉”三个古篆。武士交出的母亲遗物铜铃被沙尘碾成齑粉,他的视觉自此失去所有暖色,世界沦为青灰水墨;医师被迫烧毁记载着复活秘术的师门手札,火焰舔舐过的指尖变得透明如琉璃,再无法感知药材的质地。当林霄将染血的战旗残片投入沙漏,旗帜上的白虎图腾突然睁开双眼,老者胸腔内的齿轮发出悲鸣,门缝中伸出无数石英质感的触须将林霄拖入深渊。在最后瞬间,武士用褪色的视野看见门楣玉珏的鱼形纹路开始逆时针游动。
坠入深渊的林霄发现自己站在由万千铜镜组成的蜂巢迷宫中,每面镜子都映照出队伍成员不同时间线的残影:医师在镜中持续配制着永远差最后一味的毒药,占星师的罗盘在某个镜面里化作啃噬她手指的金龟子群。当林霄触碰镜面试图警告同伴,指尖却传来冰裂纹蔓延的触感,整个空间的镜面同时炸裂,碎片在空中重组出他们最悔恨的时刻——武士看到自己七岁时因怯懦未能阻止父亲赴死的雨夜,飞舞的碎片在他脸上割出与父亲临终时相同的伤口形状。迷宫深处传来钟乳石滴水般的审判:“唯有宽恕镜中倒影,方得血肉重归。”而所有镜子的地面倒影里,都藏着一双正在缓缓睁开的黄金竖瞳。
镜渊中炸裂的碎片在武士脸颊凝结成半透明釉质,那些与父亲临终伤痕同源的裂纹竟发出风铃般的清响。当武士对着镜中蜷缩在雨夜的幼年自己说出“我已不再恐惧雷声”时,脸上的瓷质裂纹渗出松脂状物质,将碎片重新粘合为映照当下的明镜。林霄在迷宫核心发现悬浮的青铜浑天仪,其二十八宿方位镶嵌着队伍成员随身物品的虚影——医师的银针匣正在翼宿方位燃烧着靛蓝色冷焰,而占星师失踪的翡翠耳坠卡在危宿凹槽中匀速自转。触碰浑天仪的瞬间,所有人被传送到堆满陶俑残肢的甬道,陶俑断口处可见类似人体经络的赤色黏土,它们手中攥着的不是兵器而是刻有生辰八字的槐木牌位。
穿过陶俑阵的队伍被突然降下的石英闸门隔绝,闸门后是由一千零八十枚青铜齿轮咬合而成的立体星图,每枚齿轮中心都悬浮着指甲盖大小的记忆水晶。当林霄转动对应“建武三年霜降”的齿轮时,墙壁浮现出被焚烧的史馆幻象,焦黑的书简上记载着本朝开国将军屠城的秘闻——而那名将军的甲胄纹章竟与武士家族完全一致。试图触碰更多齿轮的医师突然僵立,她的左手彻底透明化,紧接着所有人听到机械合成的诏令:“每启一齿,需付一识。”占星师惊恐地发现最早触碰齿轮的武士正逐渐遗忘母亲瞳孔的颜色,而他腰间佩玉上雕刻的萱草图案正褪为石胚原色。
当最终齿轮在爆鸣声中归位,星图中央裂开一道硫磺气味的缝隙,机械凤凰的琉璃尾羽扫过众人发梢,它振翅时洒落的不是火星而是凝结成签文状的灰烬。凤凰喙中衔着的空白玉简突然显现血帛纹理,那些纹路竟是队伍成员此生最隐秘的记忆具象——医师看到自己为试药毒杀的山雀尸体化作简上墨点,武士父亲临终前未说出口的遗言在简尾凝结成冰裂纹。观测者从齿轮阴影中浮现,他心脏位置的日晷已停止运转:“笔锋落处即是新劫,尔等可愿……”话音未断,武士突然夺过玉简砸向浑天仪虚影,碎裂的简片中传出三百年前亡魂集体的叹息,整个空间开始坍缩为沙漏底部的时砂坟场。